
烟叶,父亲
前日,学生语文月考试卷上有一题目:问诗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涉及的传统节日名称,竟有学生不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时光如风,中秋刚过,掐指一算,竟然又是一年重阳至了。重阳登高,又谓“老
前日,学生语文月考试卷上有一题目:问诗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涉及的传统节日名称,竟有学生不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时光如风,中秋刚过,掐指一算,竟然又是一年重阳至了。重阳登高,又谓“老人节”,这不禁使我想起了已故去一十七载的老父亲了。
父亲年近五十之际,方才有了我这个“秋葫芦”。自我记事起,父亲就已经是老人了,后来上小学、中学、大学,与同学相比,我的父亲均相当于他们的爷爷的年纪了。父亲一生很是勤俭,极为精打细算,在物质上对家人近于苛刻,当然对自己亦如此,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后来上学时,我在文学作品中知晓了世界四大吝啬鬼的形象,我那时便会极不恭敬地将父亲与果戈理《死魂灵》中的“泼留希金”相比拟。父亲极会藏匿吃的东西,新鲜时是舍不得拿出来给自己给家人吃的,一直要藏匿至霉变了,他才会无奈地拿出来,我是很少吃的,但是,父亲总是舍不得丢弃,会将之吃掉。长大以后,我才明白父亲正是因为霉变的东西吃得多了,就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巨大的祸根,后来父亲就生了一场大病,肚子里的肠子都已经化脓溃烂,已经危及了生命,幸亏抢救及时,才得以生还。
但是,仅有一件事,父亲是极不“吝啬”的,就是每年都会晒一大摞一大摞的烟叶,然后耐心地将其切成细细的烟丝,因为抽烟是他此生最为奢侈的嗜好。
每年的谷雨前后,父亲就会早早地整理好自留地,一畦一畦,平平整整。然后他就会从集市上买来一捆捆嫩绿的烟叶苗,趁着雨后,田地微润,将一株株幼小的翠绿的烟叶苗一一种上,无须半天时光,一畦畦绿绿的烟叶苗便在初夏之风里摇曳生姿。当时,在我家的自留地里,种植得最多的不是麦子、红薯等粮食作物,却是不能充饥的烟叶。
每日清晨,朝露未晞,父亲便会来到烟叶地,锄草,浇水,施肥,日复一日,不辞辛劳。待到盛夏,烟叶已茁壮成长,墨绿的宽大的叶子左右伸展,在清风里荡漾,仿佛提醒主人该是采收烟叶的时候了。于是,父亲便会在每天的清晨,小心地掰下每株烟草上长得最为宽大的绿叶,一片一片叠放整齐,放进畚箕,待到高高地摞满了两畚箕,父亲便晃晃悠悠地挑着担子,满脸笑意地回家。他早饭也顾不得吃,便在院子里摆开了阵势,得趁着太阳出来,早点把烟叶晒出去。
父亲搬出特制的晒烟叶的竹篾筛子,这种竹篾筛子呈长方形,以四根高两米许的细竹竿平行排列为支架,以两根宽一米许细竹竿为上下横竿,用软软的篾青一条一条间隔十公分左右,纵横交错串成一面大竹筛。父亲利索地将一片一片烟叶整齐地平铺于竹筛之上,然后合上另一面竹筛,再将竹插销一上一下地嵌入固定,使两面竹筛合二为一,不致分开而使夹在中间的烟叶脱落。等到一担烟叶分摆妥当,院子里已是阳光朗照,余下的就是分配给我的任务了。
我得把一张张竹筛搬到有阳光晒到的地方,或靠着墙壁,或靠着电竿,或靠着大树,斜斜的,正对着阳光,让炙热的阳光将烟叶慢慢地晒干,最终要将墨绿的烟叶晒成金黄,这一过程需五、六天的时间。那时,我尚读小学,个子瘦小,每当暑假,晒烟叶是我的必修功课。每天早上,太阳一出来,我就将一张张竹筛搬到院子里晒太阳;夕阳落山,我又得将一张张竹筛搬回家里叠放整齐;中午时光,阳光最为炙热之时,我还得将竹筛换一面,以保证烟叶正反面都能均匀地晒到阳光。最让我恼怒的是有时老天还会愚弄人,早上背出去摆放好时,晴空万里,个把小时后,就会突然乌云密布,雷声轰响,豆大的雨点说下就下,我就得赶紧收兵,将竹筛又搬回家去。夏天的雨说走就走,下午天就放晴了,父亲便又会命我赶紧将一张张竹筛搬到院子里晒太阳,我是父命难违,只好气呼呼地遵命照搬。
就这样,整个暑假,瘦小的我背着高我两头的烟叶竹筛,来来又往往。烟叶采摘盛时,就会铺满四五十面竹筛,为了能快些搬运完工,有时瘦小的我会一次背三四张,也足有四五十斤重呢!慢慢地,天长日久,我的气力劲也练大了起来,一次竟能背五六张了,我再也不会觉得这项劳动是一种累赘了。每当搬运竹筛之时,便会有阵阵烟叶之香气弥散于口鼻,令我嗅之如饴;每当发现一片一片墨绿的烟叶神奇地变为悦目的金黄,便会有一种劳动所获得的成就感溢满我心。无可否论,我终于深深地体会到了劳动所带来的快乐是最为朴素和惬意的。
时至今日,那阵阵烟叶之香仍然缥缈于我的心田,好似我在键盘上敲击出的一个个文字也氤氲在这淡淡的香气之中。我终于明白,这是父亲给予我的唯一的一种味道,因为虽然父亲疼我爱我,但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未曾抱过我,因为年龄差距太大,在我的人生旅程中,一直缺失了一种令我感到亲近的父亲的味道。
后来父亲生了一场大病,出院后,便不敢再吸烟了。父亲戒烟之后,可仍然会在谷雨时种植烟叶,在盛夏时采收烟叶,晒制烟叶。此时我已上了高中,双亲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收入拮据,为了供我读书,父亲会将金黄的烟叶一片一片叠放整齐,捆扎妥当,每当乡里有集市的时候,年迈的父亲便会挑着两捆金黄的烟叶去卖,换钱以供我读书。
自从父亲戒烟之后,那一根日日不曾离手的长长的旱烟管,也被父亲下定决心地尘封了起来,至今不知所终。有一次,我向母亲提起烟管,母亲说因为烟嘴是铜做的,早就让过路的贩子换走了。母亲说得是轻描淡写,可我听之却怅惘了许久。父亲故去一十七载,他一生清贫,不曾给我留下什么有记念价值之物,想来以前的我真不懂事,竟然没有收藏那一根与父亲朝夕为伴的烟管,以为记念。
思绪连翩,竟已泪眼迷蒙,于闪闪泪光中,父亲清瘦的面容,父亲伛偻的身影,父亲揪心的干咳,父亲烦人的唠叨,父亲困窘的无奈,父亲大去的牵挂,父亲……一幕一幕的影像,竟一一地闪现了,清晰依旧。
也罢!也罢!聊以此文,寄托我对父亲的无尽怀念吧!祈愿父亲在天国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201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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