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取君心似酒心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为外祖父筛酒。看着酒燃起的宝蓝色的火焰，像一个打开的梦，又像一个缥缈的神秘世界。我常望着它痴迷，甚至像溶身到它的世界里，那里一定有世上没有的神奇。可我不喜欢它的味道，那种辛辣刺鼻带窖香的味道，熏得我眼泪都流出泪来了。外祖父眯眼喝下，还说香，好酒，我就不解。外祖父笑说，这酒是个好东西，夏天干活累了可以解乏，冬天闲了可以解闷，还是新朋旧友谈心的药引子。那时面对孤鳏的外祖父，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像酒一样哄外祖父开心，让他解闷去乏。
长大些的时候，我更喜欢酒的颜色，它是那样清纯。水也清纯，但它清的没有内容；天也清纯，但它清的没有实质。这个世界没有一种东西可以与酒的清纯相媲美，直到今天我仍坚持这种看法。而当时年少的我以为清纯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美丽。这个观点给我的青春带来了快乐和光彩，但却让我的成熟变得异常艰难。我难以想象这个世界原来是不一定是是，非也不一定是非，黑不一定就是黑，白也不一定就是白。在权力、金钱和社会关系面前，清纯就是幼稚，善良就是软弱，正义就是傻子。社会是一个大酒窖，每个人都经过一次发酵；世界是一个大熔炉，所以才有凤凰涅磐。毛主席说：天若有情天易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偶然从动画片《五子说》中听到这么一句话：成年人也要笑得像孩子一样纯真。我虽然没有找到这句话的原话，但我一下明白了一个道理，成年人也可以沉淀另一种纯真，那就是品德。品德是洞察世事后清楚明白的坚持善良正义的态度，常表现为耿直、纯朴、宽厚、仁义。我也忽然明白，酒的清纯也并非清纯这么简单。它根植于土地，是五谷杂粮的化身。生长在土地上得五谷杂粮，经过发酵后一部分升华成酒，一部分沉陷成酒糟。酒糟做成饲料喂牲畜，变成粪便回填了土地。酒与诗书侠义融入了人们的生活和思想。酒就是诗，不用任何文字，却让人品读回味几千年，几千年品读回味不完；酒就是书，它包罗万象，把世态炎凉沧海桑田生活杂事人生感悟尽写其中。难得的是，它从没有满足过，骄傲过，停止过，它总是虚怀若谷，不断地丰富和更新着新的内容，这样几千年的写下来，恐怕世上没有一本书能比得上它厚重。但它依旧纯而又纯，清而又清。仗剑而歌，它就是豪情万丈；借酒浇愁，它就愁容满面。它走进千家万户，从不嫌贫爱富；面对达官显贵，也不巧言令色。它一视同仁的敞开着自己的胸怀，表明着自己的态度，教化着人们的心灵。
每次看见步履不稳言语不清神志不振的醉酒人，我就暗笑。我笑他不明白一个道理，醉酒并不是因为他喝得多，而是因为他与酒的性格不合。那些慕着酒的虚名，只图一乐、或图纵情声色、或图阴谋得逞的人，表面上是利用酒作了遮羞的布挡光的墙，实际上无不为酒所伤，或于大庭广众之下出许多洋相，或于不动声色之间伤了脾胃失了口碑德行。实际上有太多的人不明白，酒是有性格的。它生于五谷，所以精通世情；长与发酵蒸馏，所以品德清高不凡。它对人热情，对事冷静。它有美丽的梦，更有耿直、淳朴、宽厚、仁义的格言律条。它从不自以为是，更不自轻自贱。老子说无欲则刚，从古至今，真正做到无欲而刚的可能只有酒了。和他性情相投的人，豪饮不醉，不但不醉，还如与知己良朋，神清气爽，飘飘欲仙；和它性情不投或还需要进一步涵养丰富自己的人，再怎样小心的浅酌少饮，还终会为酒所伤。所以想要千杯不醉，最好先劈开一片肝胆，看它够不够赤诚；刨出一颗心来，看它是不是谦虚；掏出一副胃肠，看它吃了多少诗书学问，吸收了多少品德素养。
有一点可悲的是，大多女人因体质虚弱性格柔顺与酒无缘，这让酒里生出一丝寂寞。当然也有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能豪饮不醉，我钦佩这样的人。我钦佩一切与酒性格相投的人，但我却像大多女人一样与酒无缘。一个与酒知心却与酒绝缘的女人的结果，也只能是一丝寂寞对着另一丝寂寞了。“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或许我只是一个把酒点燃，看着酒的火焰痴迷的长大了的小女孩，我的快乐就是希望更多的人，因为我的话，不去练酒量而是练品德而变得千杯不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