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

隔壁冯老师，人称祥叔，不爱麻将爱种花。于是在他的门前排着万寿菊，茶几上种上万年青，连窗台上也摆着几盆小花，使二婶常埋怨这窗门也开不得了。我无法不惊叹祥叔爱花程度之深几近成痴——破的茶杯、花盆、烂胶桶、米缸、雪碧瓶子、碟子、烟灰缸等等，只要能装泥的有凹的东西，仿佛开花盆展似的都种上花花草草。于是，祥叔早上第一件事是不刷牙先给花浇水，晚上睡觉之前最后一件事也是浇水。好几次半夜三更听到有声响，以为是贼，起床一看，还是祥叔在浇水——干岸的季节啊祥叔睡不着了，半夜不忘浇水！
祥叔很瘦，170CM的个子大概不足100斤。我常笑着问二婶：“是不是祥叔都把好吃的给你了，他自己舍不得吃？”二婶总是笑起来：“他的肉都给花做肥了，只剩下骨头。”祥叔即答话了：“哪里，还有一层皮呢！”
祥叔工作非常出色，他的学生特别喜欢他。记得哪一年的教师节时，我见到祥叔的学生送了许多礼物，这些礼物并不名贵但十分珍贵，竟然全部是花！学生们知道祥叔爱花，比老舍爱得更深，送什么礼物都比不上送花。
曾听祥叔说，有一次上级要调动工作，祥叔一直不肯搬东西。教办的领导过来一看，才发现祥叔的东西太多了。单单这些花，如果要搬的话，非得请个大东风车才能拉完，领导们只好作罢。
祥叔种花从来不种名贵的，名贵的花太娇气，不好养。一般的花草虽然不名贵，但易种易生，种不生也不可惜。祥叔这里的花，最名贵的算是几盆最普通的兰花，而且好像这几盆兰花几年都没开过花了，但祥叔说兰花没开花时叶子同样美丽。祥叔最珍爱的是那盆他用月饼盒种的水仙花。早听说水仙花要开花不易，祥叔这盆水仙一样，他自己都没有见过这盆水仙花开花。然而祥叔就是珍爱它，把它放在客厅茶几上，有人来了他就说他的水仙如何如何。
祥叔常说，他不是养花专家，他种花只有一个最基本的技术，就是好好浇水、培土、施肥，让花能活下去。至于开不开花，他并不是十分在乎。
但祥叔种的花还是非常美丽的。一年四季的花，祥叔都种了。于是我可以常年看到花，虽然不多，却特别好看。我说，祥叔是种花人我是赏花人。有空时，我一盆一盆地搬进来作写生的静物花卉，祥叔也觉得我来与他做邻居时他种花和劲头更足了。很多时候，祥叔喜欢问一问我种点什么花更好看一点，花该修剪成什么样子等等。在写生时，有时觉得哪里不合适构图需要补一两朵花时，祥叔就会想办法让它在空缺的地方种出一两朵花来。祥叔常因为他的花有我这样的人欣赏喜欢而感到高兴。
却有一次，祥叔更开心了。那是因为那次上级的来检查，校长觉得会议室缺少生气，正在苦恼时，祥叔献策，把他种的十几盆花搬了过来。祥叔告诉我，校长一直不喜欢他种花，说什么玩物丧志，影响工作之类的。祥叔也常常装着听不见，这次检查完毕，领导们对那十几盆怒放的花十分赞赏，使领导们对学校工作的看法锦上添花，校长脸上红光焕发，从此对祥叔种花工作十分支持。自这之后，祥叔种的花更多了，而且更加讲究。选种、施肥、浇水、搭配等等都下了十足的工夫。于是工作更忙了，二婶的唠叨也多了，说什么爱花甚于爱家。然而，祥叔总是乐此不疲。
后来祥叔新居做好了，种花的地方更多了。他家一共三层八，楼上楼下楼梯楼台，全部是花。每天下班都在忙上忙下，不打牌不应酬，只种花。我与祥叔不再是邻居了，他还时不时打电话来告诉我哪些花开了，开了多少，新种了什么花，请我过来欣赏。年轻人毕竟节目多，经常与朋友们到处游玩，渐渐地，祥叔的花也只是在印象中出现了，我画的画成了名副其实的“印象派”。虽然有时画花时觉得少了上好的素材，但也懒得到祥叔那里走了。再后来，我到了广州，与祥叔联系更少。
有一次回来，特意到祥叔家里坐坐。然而，祥叔的花却没有以前那样旺盛了。问祥叔，祥叔笑着说：“花无知音，种花有意赏花无人。”我知道这是开玩笑的。其实是因为祥叔工作忙了。他已经调到另一所学校做教导主任，按祥叔意思不想调的，但上级有命，只好服从。回来时听祥叔叹气：“其实人生最难得是清闲。像以前，有空就种花，乐在其中。如今工作多，我的花都死光了，伤心也是没办法的事。”
到现在，我始终没有探望过祥叔，连祥叔的电话号码也弄丢了。偶然看到花，自己也想种点。但只种过一盆兰花、一盆茉莉与一盆石榴，永远没有祥叔种的好。工作不固定，打工生涯今天不知明天事，种花是不合适的。也许祥叔的花，也因为工作的变动而凋谢的吧？
2008年1月1日星期二14：00于广州新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