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房

朦朦胧胧中，看着有了窗外的朦胧的亮光，我知道天快亮了。田里的禾已经插完，今早太阳不晒热屁股决不起床。我正下着决心。“四哥，起床了吗？”五弟的头挂在窗户上，双手紧握着窗棂。“出什么事呀，这么早来扰我？”五弟生来怯懦，等了好久，他才说：“今天是黄道吉日，我动土建房子，你来帮忙好吗？”建房是大事情，弟弟亲自来请，你说，我不去帮，行吗？
我们村庄，说穷不能说太穷，不富不能说很富，可是，打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本世纪的现在，村里你追我赶建楼房。村里人口好几百，户数一百多，可算是一个大的村庄了。多外面看，可算是高楼林立的村庄了。按照村长的话说，我们是托改革开放的风呀！
还是村长说话有水平，分田到户以前，我们有楼房吗？当然没有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村按照上面指示，把田地和山地，还有牛都分到了各家各户，从那时候起，各家就单干了。那时候我刚上高小，已经有了些力气帮家里侍弄庄稼。从那时候起，每晚都能吃了白米饭了，真是“改革好，能吃饱”。可是，除了吃饱饭，再没有太多的余粮。平时的盐油生活必需品是依靠卖粮食来维持的，我们兄弟姐妹上学的钱几乎没有，更不说翻修我们家那歪歪斜斜的土瓦房了。
百姓生活，食住是大事。有强劳动力多的人家，全家出动，到村庄西边的山丘里挖煤，然后又搅泥打砖。运气好的人家烧出红红的火砖，建了高大宽敞的砖瓦房，同时也烧红了的村里好多人的眼睛。有些人家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挖煤时短胳膊断腿丢性命，打砖晒砖坯时大雨搅烂，烧砖时或是过火整个砖窖连成块或是火力不够砖块不能使用。遇上霉运的人家常常欲哭无泪。
我家有三兄弟两姐妹，父母年迈，只有大哥算是强劳动力，他一个人的力气不能象别人家去挖煤烧砖的。田里的活已让他够受了。村里分田地那年他就抓紧结婚，为的给嫂子争得一份土地。生了侄子后我们就和他分了家。剩下我们几个姐弟跟着父母生活，我们几个都在张着嘴巴吃饭和伸手要钱。五十多岁的父亲被逼得快要崩溃了，为供我们姐弟们上学，在农闲时他去帮人家挑煤，挣了微薄的苦力钱给我们交学费。可是读书呀越往上读费用越多。在我姐姐读初二的时候，我们看到父亲整个人都要垮了。在第二学期开学前际的一个早上，姐姐从她房间出来，双眼红肿。她跟父母亲说：“我不想读书了，学校里也有几个女同学不读书了！”
她说着，眼泪哗的流了出来，我和五弟和小妹也都哭了。我想，姐姐一定经过一个晚上的哭泣，才下这个决心的。我们不能怪父亲，他已尽了力。
姐姐一个弱女孩在家里帮着干活，当然帮不多少大忙，只是减少读书的一笔开支。可想而知，我和五弟和小妹的境况不会好到哪里去。我刚读到初三，父亲挑煤时脚踝扭崴了，他再也不能去挑煤了。那一年，我初中毕业，五弟刚初完初一，小妹刚读高小。我初三毕业那年，村里的男人正成群结队到外地打工，已经没有人挖煤烧砖了。我也想着村里人外出打工，可是他们说我年纪还小，做不了重活，我只好每天拿着一本书赶着牛到山上放养。五弟读到了初二也就不再上学。那一年，姐姐刚刚十八岁，好出嫁了，那家的境况比我们家还好一些。
我和五弟懵懵懂懂在家里过了好几年，那几年，村里好多外出打工的人都挣了好多的钱建了楼房，有些人还把刚建了不久的砖瓦房推倒重建了水泥结构的楼房。进入了九十年代的第一年，我和弟弟就跟村里的外出打工。他去了海南，我去广东。在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弟弟对我说：“四哥，我要挣钱建村里最好的楼房！”看他满怀壮志的样子，我说：“我们一起努力吧！”
我到过建筑工地打工，每天挑沙搅水泥，推小货车，累得死去活来。还到建桥工地做三班倒，整天昏昏欲睡。又进了工厂磨着机器零件，在一个渡金厂和一个女孩谈得投缘，同病相怜，就双双决定结成夫妻共同省吃俭用共患难。在二十一世纪到到之前，我们回村里向村人宣布结婚发喜糖，并整地建房子。建了一幢三间三层楼房。那时候村里的楼房还是三间两层的多。村里不少的老人羡慕我父母有老来福气。我建楼房的前一年，小妹已经出嫁了，她嫁到了远远的外地，婆家在长江以北。不过，他与妹夫一起常年在广东打工。
在建楼房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五弟：“我已经动工建房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起建呢？”五弟说：“还不急，我和女朋友商量好了，先在这里买一座房子安顿下来，等有了更多的闲钱就回家建了村里一座最好的楼房！”呼呼，五弟的志气永葆啊！我知道，五弟在海南承包了一片农场。
我的那幢楼房平时只有父母亲居住，父亲因为腿脚不方便每天呆在家里，母亲身体还算硬朗，能做些农活。父亲说，只有两个人呆在家里感到楼房很空旷。我和妻子平时工作在广东的工厂里，吃住在租房里。我们的小孩去工作附近的学校上学。我们一般只有春节才回家过年，在佳节里和父母和兄弟姐妹以及侄子侄女们热闹热闹。
这一年的暑天，我有一次长假，就回家跟父母过了。白天在田里忙活，傍晚在凉水里浸泡，晚上睡得深沉，深切体验着身为农民子弟的日子。农忙刚刚结束，五弟就回来了，他整天在菜地里转悠，原来他在评选他的楼房用地呢！
各家各户都建了楼房了。五弟的楼房建成后，应该是村里最高最好的楼房了，常言道，后居为上嘛！
五弟建成楼房后，他却要去海南管理他的农场，去住他在海南买下的房子。五弟的楼房谁来住呢？
是呀，村里好多楼房平时里都空着，只有春节才有人在里面住上几天。
哎！只要拥有楼房，空着就空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