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地想念

收到坤妹短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图书馆六楼的自习室里，翻看一本张曼娟的散文集。窗外，是令人喜悦的初夏，却飘着春天才有的细雨，偶尔有风吹过，却是伴着冬天才有的西北风般的呼啸声音，奇怪而惊心。
打开信息，熟悉的字眼映入眼帘：“你还好吗？我打算明天跟老大说换工作，不知道我敢不敢呢？呵呵，这份工作真的很没劲了。”
很平静地看完了，微微一笑。明明是有点心疼她，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连自己也搞不懂这种奇怪的情绪。也许，是习惯使然。我已经习惯了一想起这个瘦小且古灵精怪的女孩就微笑。
就这样，回忆隔着时光的海，却还是如缺堤般汹涌而至，然后定格在多年以前，某个有微风吹过的炎热盛夏。空旷的草地上，孤伶伶的木棉树下，两个女孩正在没心没肺地大笑，笑声幼稚而明亮。我常常遗憾没有照相机将那美好的一幕留下，亦曾异想天开地幻想，会有某个人恰好在那天作画而无意中将这一幕也画进去了。现在看来，照片和画画都不再重要，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它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可以随时随地重温。此时，我才忍不住感叹：记忆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啊！
那时的我很喜欢在落叶的季节去木棉树下捡那一张张泛黄的叶子，而坤妹只喜欢捡鲜红肥硕的木棉花，所以，我们从来没有机会抢夺。
落叶的季节，我会拉着她去一张张地挑选，她每次都会撅起嘴巴抱怨：“这样多浪费时间啊，直接捡就行啦，你又不收藏它们。”不过抱怨完了，还是会陪着我。我知道，她是口硬心软，所以会“纵容”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于是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来。那时的自己有一种很安心的喜悦。
拿起一张泛黄的树叶，透过阳光看叶子的脉络，一条一条清晰可见，直到觉得头有点晕了，才舍得把叶子放下，再去捡其它的。
当然，我也会陪着她去捡木棉花。
我们约好要把叶子和花朵都收藏起来，等到下一年再拿出来看。只是说过了，就忘记了。每次都是因为有其它事情要忙，就随手地把捡到的叶子或花朵丢下。当时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嘛，怕什么？
直到高三那一年，我们才意识到，也许以后真的没有机会了。我忽然觉得很恐慌，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坤妹却说，不怕不怕，我们可以把它们藏起来啊，以后一看见它们，就可以想起来，也不算失去啦。
好吧。于是，我很细心地挑选了一张很好看的树叶，把它夹在我的日记本中。粉红的书页映着明亮的黄，一种很漂亮很分明的美丽。我们固执地以为我们可以珍藏这段欢乐时光，忍不住偷偷地喜悦着。
一天，我正在很烦躁地找一份复习资料，无意中碰到那本落满灰尘的日记本，翻开它，顺势滑落了一张泛着灰黄色的丑陋的树叶，还散发着一股陈腐的味道。当我意识到，这张如此丑陋的树叶就是当年我精心收藏的叶子时，心蓦然痛起来，忽然之间，伤感到无以复加。
原来，那些远去的时光，真的回不去了。我与当时的自己之间，隔着遥远的时光的海，望不到尽头。
我总喜欢回忆，却又理智地告诫自己不能如此颓废地沉溺于回忆之中。重要的是现在，不是吗？是吧。是吧。我只能给自己模棱两可的答案。但这一刻，我可以肯定，我的心是明朗的，我不能只回忆过去而放弃现在吧。
那么，就活在当下吧。是谁说生活在别处呢？都是骗人的。生活，其实就在你所在的地方。
拿出手机回了一条信息：“亲爱的，想换就大胆说出来吧，别委屈自己，我知道你可以的。”后面附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希望，她也会像我一样，想起多年以前那个炎热的夏天。
正在发送的时候，我望了一眼窗外。依然是美丽的初夏，雨停了，几乎听不见风声了。
原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原来，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那么，请容许我偶尔想念，想念着当时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