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你一生
母亲的职业就是做我们的老妈,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她出去过。家在农村,母亲却不会做农活;作为家庭主妇,母亲也不会做很多的菜,连东北人常吃的饺子包得也很难看。母亲出身高贵,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从小就裹三寸金莲
母亲的职业就是做我们的老妈,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她出去过。家在农村,母亲却不会做农活;作为家庭主妇,母亲也不会做很多的菜,连东北人常吃的饺子包得也很难看。母亲出身高贵,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从小就裹三寸金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也不太会干活。针线活却很拿手,我们姊妹兄弟七个再加小叔,小姑子,婆婆,奶奶婆婆一大家子人的穿戴都要她一人缝制,过去姑娘回娘家,回来要给婆家人每人做一双鞋,母亲只住几日,鞋要做几包裹。母亲不会干活,但家里少了她不行,少了她大家就不知道干什么了,上学的会懒散,出工的找不到农具,也不知下顿吃什么。我们曾是四世同堂的大家族,曾祖父祖父都早早去了,留下伤心欲绝的曾祖母,把眼睛活活哭瞎了,脾气坏得不得了,每天骂人是营生,妈妈和小婶是她发泄的主要对象,因为她们是外人,骂祖宗不会出错。但不管怎样,每天早上母亲仍是把沏好的鸡蛋水端给她,有时祖母兴致好了,一骂就是一上午,母亲就给她准备一碗浓茶润嗓子,还要命令我做曾祖母的拄棍儿,拉她出去散心。
奶奶也是曾祖母的发泄对象,那是她婆婆,她自己也是婆婆,是母亲的婆婆,大概知道做儿媳妇很辛苦,所以对母亲还是好的,奶奶是老实人,身体也不好,家里事从不参与,还好有母亲这样的儿媳,她乐得自在,每天躲在自己屋里很少出来,连叔叔姑姑的事也不问。叔叔读书没钱了,母亲卖了自己的首饰让他读下去,母亲喜欢读书刻苦的人,她说读书是正事。叔叔上考场没裤子,她改了自己的裤子给他。后来叔叔果然出息了,成了很有名的医生,他经常回来过年。人有了名脾气就见长,可回到母亲身边他就恭恭敬敬的,母亲怎么说他他都一笑了之,在他心目中母亲的分量重于奶奶。
我们祖上男丁不旺,我的上面有五位姐姐,只有一个哥哥,大概觉得哥哥一个太孤单,所以四十几岁了希望再来一个老儿子,东北老话讲“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是我很让他们失望,又是丫头片子!他们难过到没有理会接生婆的疏忽,脐带出血到把我泡上,等到注意到只剩一口气呼哒着。而我竟然奇迹般活下来。家里闺女一大帮,没有女儿的大舅家就想要了我去,母亲父亲却是说什么也不给,他们说骨肉不能分离。而以后的四十几年,我的身体几乎成了他们一生的牵挂。也许是从小失血过多,身体一直就是赖巴巴的,三天两头的病,算起来吃饭还是吃药多。母亲像是欠了我,把爱分给我大半,在家里我真是扫把倒了也不用扶的懒蛋,更不用说农活了,出生在农村,却是五谷不分。
母亲家教是很严的,对女孩子更是,她说女孩子首先要干净,从里到外的干净,看着清爽舒心。漂不漂亮不在外面一层皮,在心,心干净才是真干净。惜老怜贫,扶弱爱幼会使丑女变美。其实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她丑,她不是很漂亮,小巧的身材,曲线很柔和的白白的脸挂着慈祥,头发一丝不乱,经典的发髻,应该是那种让人一看清清爽爽的人。可是人们都觉得她很漂亮,那是因为她的善良,东院邻居大婶去世留下孤女一个,她说大姑娘家和爸爸住不方便,接过来和姐姐们住在一起一直到出嫁。叔叔小婶离婚,堂姐要随小婶去很远的山里,母亲怕耽误学业也留下来,而前街后院谁有了困难,她只要能帮上忙,就不会袖手旁观。
我们伊斯兰教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女孩子很少让读书,母亲却不,她让我们每个人读书,尽己所能,能读到哪里就供到哪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我们姊妹兄弟七人读书都很优秀,虽然几个姐姐没赶上考大学,但我们有五人做过老师,大姐,哥哥和我都进了正规的师范院校。好处在下一辈展现出来,由于每个人都读过书,教育孩子就开明了许多,孩子们健康成长,进入高等院校的十几个,读研读博,人们羡慕的不行,称我们是书香门第。母亲三寸金莲,大门也很少出的,但他的后代遍布全国,广州深圳,宁波苏杭,天津北京上海,过年过节,大家寄给她吃的喝的五花八门,她拿出来给人们品尝,告诉这是谁谁寄的,骄傲极了。
母亲记忆力好得出奇,特别是我们这些人的生日,除了我们兄弟姐妹,叔叔姑姑,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去了好多年的曾祖们也都记得,我们工作在外经常忙得忘了自己的生日,周末给她打电话她会提醒你,“老闺女,还有两天是你生日了,别忘了煮鸡蛋吃。”即使你忘了也没关系,她肯定会发面蒸大馒头,就是发喽——发旺。后面这几年,母亲老了,老得耳聋眼花,讲话也不利索,有一天她指着日历讲什么,那一定是谁的生日到了,要是死了的祖宗们,就做了面端出去给别人吃,真是服了她。
如今想来,母亲一生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业,她的事业就是我们,我们这个家,她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装在心里。善始善终,人们都很羡慕她,说老太太活得值。
母亲,一路走好!我依然会想你,想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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