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

我的家乡在天府之国的成都，那里有两类植物很吸引眼球。一种叫银杏，另一种叫油菜花。银杏到了秋天开始肆无忌惮的燃烧，黄橙橙的叶片如火如荼地蔓延，从树上到树下，从这条街到那条街，秋风吹来，状若摇钱之树，满天飘下，整座城市被妆点得高雅而富贵。而油菜花毫不逊色，每到春天嫩黄色的油菜花苏醒过来，蛰伏于灵魂深处的美学细胞很快被激活、被浇灌、被陶醉。生命开始回溯到一种年青的姿态，拼命挖掘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和眺望那些美轮美奂的憧憬。
每个人不同的年龄段都可以用一种植物比喻。我觉得我的中年应该似银杏，童年和青年似油菜花。银杏成熟美，大气美，给人稳健与信服的力度；而油菜花顽皮、活泼、天真，汇集感性的阳光，聚焦天性的青春。如果把银杏和油菜花再次进行二择一地选择，我想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油菜花作为自己的最爱。
三月，油菜花惊艳登场，用稚嫩和羞涩迷离路人的视线，青绿色的花枝与花萼在阳光照耀下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众擎易举托起嫩黄色交互对生的花瓣，好似少年摊开的手心努力地将青葱的岁月历历呈现。
我小学和初中在成都郊外子弟学校度过，家与学校之间有一大段油菜花田地成为必经之路。刚念小学时真的很淘气，真的不懂得珍惜，钻进地里捉迷藏玩游戏，踩折了不少花枝，弄坏了不少花瓣。远远看见农民冲我们大叫大嚷生气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加兴奋。渐渐大了也就懂事了，不会再去破坏农民的辛苦耕耘，但是也并不懂得珍惜油菜花一番美意。走过，路过，未必爱过，当这一路风景成为无法复原的记忆，突然有一点失落，有一点追悔莫及，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人与植物之间的怜爱与思恋。
在我看来油菜花至少有三大亮点值得渲染。
它是春天最美的画笔。它的颜色清亮而无邪、鲜嫩而多情。黄里透着绿，绿中渗出黄。若不小心碰落花粉，清香怡人，招蜂引蝶，每个人都成了春季流动的风景。素描勾勒，粉彩涂抹，油彩泼洒，香墨洗涤。仿佛油菜花延长了春天的脚印，又好似春天罩住了花蕊久久不愿离去。
它是春天任性的舞者。它的舞蹈单纯唯美，脱俗可心，明明生根现实的土壤，却活生生跳出了世俗的藩篱。它的舞姿简单纯粹，没有音乐也能翩翩起舞，没有歌声也能响应万里。它的舞步凌乱不羁，随心所欲不按套路不按章法。而恰恰这样，它将春天带进了五颜六色、百花齐放、万紫千红。
它是春天最好的伏笔。陪伴季节走向成熟，走向果实累累。你闻闻那些金黄色的菜籽油，异香浓烈，芬芳扑鼻，它们是油菜花幸福的结晶，常常不动声色酝酿餐盘中意想不到的美味，供给生命宝贵的营养。把它们储存起来，夏的炙热从此远离，秋的落寞不再光顾，冬的冷酷拒之千里。四季变得温和，每一天尽情地深呼吸，阳光灿烂笼罩着温馨。
油菜花随着城市的建设与扩大，随着农耕被动迁徙，渐渐远离日常生活的视线，渐渐形同陌路，渐渐消失于黄昏的暗影。当我们偶尔从电视从图片看到它的时候，突然感觉这是多么奢侈的邂逅与际遇，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故友重逢般的惊讶，激动不已，怀念不已。于是开始出发，向更远的郊外更远的旅游景区更远的土地找寻曾经的记忆。事与愿违，时过境迁，风景只能是风景，再也找不到往昔镀金的时光，油菜花与青春的岁月一去不复返，有叹息，有可惜，有惋惜。毕竟，它的美丽在记忆的田野烙下了痕迹，在日渐成熟的心版上刻骨铭心。

2014.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