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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1978年的冬天,我们一家辞别了曾经居住的村庄。满以为父亲是把全家领向繁华的城市,因为这一年我们全家农转非。没想到的是,我们所去的地方远没有原先的村庄热闹。只有一个小男孩叫小龙,再没有小伙伴,不能像从
1978年的冬天,我们一家辞别了曾经居住的村庄。满以为父亲是把全家领向繁华的城市,因为这一年我们全家农转非。没想到的是,我们所去的地方远没有原先的村庄热闹。只有一个小男孩叫小龙,再没有小伙伴,不能像从前许多孩子在一起玩耍,惬意而带劲,大人也仅有十多个,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职工”,没有村头男女老少吃饭时端着碗眉飞色舞的谈笑,体味不到成人世界里纠缠的丰富的人情世故,没有暮归的牛群和羊群,一会哞哞叫,一会咩咩叫,没有你家我家升起的连成片的炊烟,我一直以为是大量的炊烟遮蔽了日光,却不知仅两户人家,天照样黑了,而且黑得更快。清清寂寂,听得见风吹过树梢,听得见遥远公路上由远而近的汽车的轰鸣,心潜在水底,冬天幽深而漫长。
这是父亲工作的林场,远离乡村,高高的独立于田野之上,与大山紧紧相连,像一处瞭望台。站在林场的大院里,可以看到隐约于疏林间的远村,它的名字叫“法中”,是公社所在地。一条公路把林场和法中连接在一起,像一条绵软的头巾,它从一个山头绕过来,又拐入了另一个山头,伸入县城方向的山间。独自站在高处,我小小的心满了酸楚,如一个相知的人舍我而去,却也明了是路就必然走向远方。就像最疼我的大姐,刚搬来不久,她顺着这条路出嫁了。哀伤如轻烟在寒风中飘浮,寂寞让一个孩子的童年有些缭绕。喜悦总是乘着幻想的翅膀,目力所及二三里的范畴,竟然有一座白色的长桥,稍稍高于田野,起伏的群山默然在桥的身后,没有遮拦,桥把它的美完全呈现在眼前,素洁的栏杆穿着白色的纱裙,亭亭而干练,弯弯的长虹静卧,通往云层之上的天堂,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地方呵。外面很冷,稍一会,母亲就会喊我回屋,思绪飞绕在天外,一进家门热气扑面而来,方觉一身的寒气。炕头暖暖的,爬在窗台上听北风在三墙吹响唿哨,对面的南山上油松密密实实,褐绿褐绿,想那山里有没有住着神仙?山脚下的小河封冻了吗?母亲很少言语,盘腿坐在炕上缝补衣物,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时,一个深邃的问题会直逼而来,我从哪里来?我问母亲,母亲说从她肚子里生出来。我还问,那妈妈你是从哪里来的?她接着说,是姥姥生的。我一直追问,母亲的回答及至久远,单调重复,没有传说,没有故事,更没有实质。最后,我只能回到自己的思域。不知几时雪花飘了下来,有时便倦在母亲身边沉沉地睡了。
花草树木把我叫醒,一下子春天来了,明艳的色彩,浮动的各色的香气,我的眼睛亮了,我鼻翼翕张,我把心打开,一双透明的翅膀在林场飞翔。林场共四排房,我们家住第一排,没有围墙,高高的南山正对窗,日日相视,有一天,如重刷过的墙,沉沉的苍绿不再,鲜艳的青翠娇娇嫩嫩。站在大院里新喜着,风浩浩吹过,成团的白色的绒毛飘浮,像雪,阳光闪亮闪亮,抓一朵在掌心里细细察看,棉花般轻柔,稍一松手,再次在风中飞起。我和小龙不停地抓,不停地放飞,奔跑,追逐,欢笑。白杨树在风中摇摆,哗啦啦,叶子翻动,一面绿色,一面银白,如舞台上变幻的幕布,风中地上的白毛毛滚聚在一起,如蓬松的雪球,大的,小的,白色的绒球越来越多,覆盖了地面,没了小腿,随着走动在身边飘来飘去浮上浮下。林场的老工人扯条青枝,给我们拧唿哨,双唇闭紧一用气,清脆的声音直冲云霄。我们更加的兴奋,在雾里,在海里,在云天之上。是谁把棉花撕碎?春天的雪竟是暖暖的不会消融。母亲说,那是杨花。它们来自于林场脚下的白杨林,一律毛白杨,树杆青青光滑,长过了高坡,枝叶全部生长在林场的大院里。那白色的杨花纷纷扬扬,飘好多天,绵绵不断。孩子的心被带上晴空,它们为什么要飞向远方?它们去到了河畔还是沟谷?想象,想象,远方的远方有新奇,有神秘,群山无以阻挡。世界是无边的海,我的心也是无边的海,我不知道哪一个更大,更辽阔。
小龙并不常出来玩耍,他的妈妈管束得他很紧,我也不敢到他家叫他。但是屋子前的苹果花开了,日子热闹起来,稠密的花朵缀满枝头,洁白如雪,未开的花蕾娇红如晕,蜜蜂嗡嗡嗡绕着花朵飞舞,甜美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常常我凑到一朵花旁一看半天,她的娇柔让我的心变得很软,不忍堪摘,就像看到默默垂泪的母亲,我即刻便收敛了大呼小叫。花瓣正面白色,反面淡红,越往根部红色越重。白的花瓣,黄的花蕊,想那花蕾包裹着的就是这样一个秘密?不是,绝不是,我支起耳朵听花瓣轻轻的颤动,她在和我说话,我捕捉她的言语,有涟漪在心中泛起,静静的幸福一层层荡开。我细细看每一朵花,胆大的把花瓣完全打开,花蕊长长而俏丽,向着天空唱出心中的歌,胆小的挤在一起依依而放,还有将放未放的花苞,或包裹得厚实严密,或微微吐露芳心。一树的弟兄姐妹,繁华似锦,光我家屋前就有三棵苹果树,放眼前面的果园,花海无边,那该有多少美妙的故事?我编织童话,走进童话,我就是美丽的苹果花仙子,我自己把自己感动,心中溢着甜蜜。
还有梨花,比苹果花更白更静更柔弱,素洁,淡雅,立在树下,会发觉自己是个粗人。林场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梨树,在小龙家的屋前,树杆高大,大人都够不着枝叶,却是花香盈盈,较苹果花甜,爽爽的,清冽的,吸吸鼻子对比,苹果花香是温温润润的。西面的园子在高坡上,很多梨树都在崖边,缤纷的梨花如天上的白云,风中如雪的花瓣飘落而下,崖下芬芳无数。当时并知道何为落寞,何为凄美,但是心隐隐地疼了,一个人站在花瓣中间不敢踩踏。抬头遥望远方可以躲开忧伤的骚扰,花果园的外围是密密的松林,想沉睡的公主一直在等待王子的亲吻,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就住在森林的深处。孩子的心一下子就快乐起来,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在林中遇见神,或者一只会说话的兔子,一棵讲预言的树。没有玩伴,没有游戏,我有很多的时间对着远山说话,细细听风中树叶的传闻,他们的话语轻,静,活泼又欢喜,全是悄悄话,那是我无语言说的秘密。这让我在长大的年日里,不论遭遇何种纷争与变故,始终相信童话,向往天堂。我看成人小说也许不会落泪,给儿子讲小美人鱼、快乐王子却泪垂脸颊。还好,小美人鱼和快乐王子,还有那只疲惫而死的小燕子,他们的灵魂都升上了天国。
桃园在果园的背后,只有爬上山坡才能看到。小孩子不能随意进出花果园,但是跟随管理花果园的工人,我还是能看到桃花,粉红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