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与刺客

东周列国时期的某一天，韩国的相国侠累正在办公室上班，突然从门外冲进一个人来，府里的卫兵拦也拦不住，那人冲到侠累面前拔出匕首就扎，匕首刺穿了侠累的胸口。在卫兵惊呆慌乱之际，那人用匕首在自己的脸上横一刀竖一刀地划，又用手挖出自己的两颗眼珠，然后剖开肚子，把肠子也搬了出来。然而他还没有死，最后他在脖子上抹了一刀，才倒地死了。
韩国的最高领导人韩列侯接到报告既震惊又恼怒，下令一定要查办主使的人和凶手的家眷。但是，凶手已经自残得面目全非，他的样子无法辨认，身份和姓名无从考查。于是，韩列侯只好发动群众，命人将凶手的尸体搁在大街上，并且贴出悬赏告示：谁要是认得凶手说得出他的身份姓名，赏黄金一千两。结果一连数天，看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能够认出来。
到了第八天，现场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见这尸首就趴在上面号啕大哭起来。看守尸首的士兵问她与死者是什么关系。女子说：“他是我兄弟，我是他姐姐聂罃。我兄弟是魏国轵邑地方的一个侠客。他刺死了这里的相国，惟恐连累我，所以毁了面目，想就这样没名没姓地死去。可是，我哪儿能这样贪生怕死，让他的名声埋没呢？”士兵追问她的兄弟叫什么名字，主使他刺杀相国的人是谁，叫她老实交待，或许君侯饶她不死。聂罃说：“我要是怕死就不来了，我来认尸，为的是要传扬他的名字。他的事他自己知道，我不能替他说。”最后，她说她的兄弟是侠客，名字叫聂政。说完，聂罃一头撞到石柱子上，死了。
原来，刺杀相国侠累的幕后主使是严仲子。严仲子与侠累原先都在韩国做官，因两人结下了仇怨，严仲子怕遭到相国的迫害，就离开了韩国，到处寻找可利用的刺客，他要杀掉侠累。
严仲子到了齐国，结识了魏国人聂政，就是聂罃的兄弟。聂政是个宰牛的，身材高大威猛，曾经在魏国杀死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带着母亲和姐姐逃亡到齐国。严仲子与聂政交上了朋友，他送给聂政几千两黄金，帮助聂政奉养母亲，又送给他姐姐一份丰厚的嫁妆。一年后，聂政的母亲死了，严仲子又帮助他给母亲举办体面的葬礼。
母亲死了以后，聂政了无牵挂，便义无反顾地替严仲子杀了侠累。当消息传到聂罃那里时，聂罃的丈夫曾认为，为了别人的私仇白白地舍弃了宝贵的生命，这小舅子也太傻了。可聂罃却认为，严仲子是有仇报仇，她兄弟是有恩报恩，恩怨分明才是大丈夫。而她呢，明知道去认尸是断送性命的，她还是要去，为的是要传扬兄弟的名字和光辉事迹。
韩烈侯在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叹息着说了句很中肯的话：“聂政哪里是侠客！他不过是叫人收买的一个暴徒罢了。聂罃倒有点侠义气。”
很赞同韩国这位最高领导人的判断评价。姐弟俩的事迹很悲壮，但两人的性质绝然不同。诚如韩烈侯所说，聂罃的行为有侠义之气；而聂政，尽管聂罃口口声声称他为侠客，但他是称不上侠客的，他只能说是一名刺客。在我国古代，像聂政这样的刺客有很多，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有预谋，有明确目的，受人恩泽而受雇于人，为达到目的而不惜舍弃生命，他们的结局大抵都惨烈、悲壮，也往往可以影响历史的进程。东周列国时有名的“鱼肠剑”事件中刺杀吴王僚的专诸，以及后来刺杀王子庆忌的独臂要离，刺杀秦王赢政的荆轲，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受雇于人，都是事前有计划有预谋的，他们都有“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回还”的精神。专诸和要离刺杀的成功，直接影响了吴国的历史进程；而荆轲如果刺杀成功，也将改写历史的走向。可见，重大的刺杀事件，刺客都受雇于一些政治野心家。
有人把聂政、专诸、要离、荆轲称为战国四大侠客，其实不然。侠客在古代一般指武功高强、讲义气、急人所难、出言必信、锄强扶弱的豪侠之士。他们的道德品行比刺客高尚。特点是，来去无踪，出手行行侠有很大的隐蔽性和随机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了好事不留名、不张扬、不图回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李白的诗句是对侠客的真实写照，可见，侠客是不齿于金钱财物的，是不受雇于人的，他们出手行侠大抵出于自发，出于正义。
唐朝时的侠女红线，是山西潞州节度使薛嵩的一名19岁婢女。一天夜里，得知河南滑州节度使田承嗣暗中招了敢死队，打算发动战争夺取薛嵩的封地潞州。眼看战争在即，全城百姓将生命涂炭。敌强我弱，薛嵩忧心忡忡，唉声叹气。红线自告奋勇，凭借不凡的身手，来回仅三个时辰走了700里路程，经过6座城池。她闯入戒备森严的都府，在田承嗣睡得正酣之际，悄然从他的床头盗走了装有田承嗣生辰八字的护身符和官印的金盒，又用利刃割取了他的一缕头发。薛嵩得到金盒后立即修了书信，连同金盒一起派使者送还给田承嗣。使者到达时，田承嗣那里正为寻找金盒而全城乱成一锅粥。田承嗣接到金盒和书信时，为薛嵩阵营有这等高人而心惊胆战，后怕得浑身发抖，他即刻解散敢死队，并与潞州结盟修好。红线盗盒的侠行，使一场干戈化为玉白，全城百姓免遭涂炭。事后，红线告别薛嵩，从此不知去向。
红线的身份地位卑微，身怀绝技而不露山不显水，连主人薛嵩也不知道她有非凡的身手。她的侠行，不存在雇佣关系，不存在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状况，完全是出于自觉，出于正义。所以，侠客从不隶属于任何一个统治者，从不被人收买雇佣；他们虽然身怀绝技，却往往点到即止，见好就收；他们常常在人们目光不可及的地方轻轻拔剑，悄然地改变着事件的走向。因此，侠客在老百姓心目中，既神秘又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