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

“花”样年华

半彪子散文2025-03-18 09:25:32
待我有记忆的幼时,“花”已经是我奶奶爷爷嘴里的很老的狗了。“花”黄白相间,我总是怀疑别人家的狗都比它大,它这么小巧玲珑怎么会那么老呢。那时候我们都搬到南门荷花巷新盖房子里住,暂时和小公小婆堂叔堂姑们分
待我有记忆的幼时,“花”已经是我奶奶爷爷嘴里的很老的狗了。
“花”黄白相间,我总是怀疑别人家的狗都比它大,它这么小巧玲珑怎么会那么老呢。
那时候我们都搬到南门荷花巷新盖房子里住,暂时和小公小婆堂叔堂姑们分开了,直到老房子重新盖了又搬回来,那年我四周岁,1975年,每天早上很早很早阶沿头的墙上的广播就开始唱“东方红,太阳升……”家里的厨房和中堂一墙之隔,八仙桌放在正中央,一架铁锈红色的风琴放在靠大门口的墙边,当时我在这个房子里能产生感情的物象应该是“花”和这架风琴吧。每天耳染晨歌“东方红,太阳升……”而我,掀开风琴的盖子,便可以在琴键上无师自通弹出这首歌,因太小了,坐在凳子上够不到风琴的脚踏板,便总是把放在风琴风琴前面的凳子吃力地搬开,一只脚踩踏板,一只手按键,一首歌便无偏无差地在风琴里悠扬而出了,奶奶姑姑邻居们都说我这么聪明,这么小,还认不得字,也没有人教我,自己就会弹了,音符也眷顾着我,该来的都来。每当我弹琴的时候,“花”从没有过后来我在小说里看到的小狗乖乖地坐在旁边陶醉在美妙的音乐中,它只是有时会蹭过我的脚边,又跟随着奶奶的脚步走到哪里会跟到哪里,即使是去厨房。那时的我还是比较可爱的,而在“花”的眼里,我只是透明人,奶奶是它要跟随守护的。
“花”喜欢跟着奶奶,奶奶是我们乐清县第一届财会学校毕业的,在当时很红火的乐清服装厂(也叫成衣社)当会计,别人都说奶奶是个“惠人”,在当时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吧,单位里常常在晚上开会,在晚饭后,“花”就送奶奶穿过平桥巷遛过长春巷,在长春巷口目送奶奶远去,静静地转身回家。每当到点的时候,“花”便准时到长春巷口迎接奶奶回家,奶奶总是说:“怎么这么聪明呀,时间都可以算得这么准。”有时奶奶和同事说着话不知觉中会走过了头,本来可以在老电影院的巷子里绕回家,总是担心“花”会在那里等着,牵挂着往回不错过“花”的跟随。
冬天,太阳懒洋洋地晒着,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风也特别大。奶奶总是很早就晒腊肉了,腊肉总是晒在院子里的竹子搭成的晒衣架上,晒衣架上挂满了一串一串的腊肉,我深刻地记得连最下面的竹篙上也挂满了腊肉,“花”要是从旁边经过,不用够也能到嘴,院子里饱和着温暖的太阳,“花”在晒衣架旁候着,有时会竖起耳朵叫几声,有时前腿搭着地面坐着,很警觉的样子。常常会有邻居在奶奶下班的时候过来搭讪:“你家腊肉这么晒着狗坐在旁边都忍住不吃肉,帮着看管,这狗真是不简单。”奶奶于是很开心:“‘花’就差说话了,什么话都懂,我们去上班了,它会好好地看管家,有猫过来偷腊肉吃它就会把它们赶跑。没有比‘花’更好的狗了。”
“花”在我们家就像冬日里一道温和的阳光,不刺眼,也不多余,亦像本来就存在眼前的物象,不热烈但也不冰冷。它缓缓地和气地活着,没有人太在意它的是否快乐,是否悲伤。除了奶奶爷爷的夸奖,经年如一日地忠实陪伴,不见得有多少欢天喜地的表现吧,也许是真的老了,淡定地从容,从没有过后来家里养的狗有时激昂地狂叫、看到家人过来晃头摇尾屁颠屁颠激动不已。而“花”只有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一有让它不安的声响便伤大雅狂叫。
在我们的眼里,不会因为它的存在而使眼观更丰满,也不至于它偶然的缺席让身边更落寞。一只太听话的小个子的狗,偶偶独行,也不会觉得它很孤独,那时候我很小很小,小到还没有上幼儿园,不怕它,也不会像小说里写的因此而有了狗做自己的陪伴,而它也认定了爷爷奶奶是它的主人,而我们在它的眼里,也只是很合理地存在而已,家里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对于誓死效忠,也只是相对于爷爷奶奶而已。虽然那时我还小,也感觉得到它是属于奶奶的狗,让它感到身心温暖的,可以是看到奶奶在家里的身影,在家里无声无息的陪伴。
那年的冬天是很特别的日子,下了一场历史上有记载的大雪,下大雪那天,在黑龙江支援边疆的二叔回来了,家里人很多,门内的大人们都很激动,大家都在中堂等候着二叔的到来,外面的风声都是雪白雪白的颜色,大门被随时关着,却怎么能关得住我那双热爱雪花的眼眸,那从来没有邂逅过的白雪飘零,那一地松松软软爽口的“白糖”,他们对我说那是一地飘下的白糖,可他们哪里知道,院子里那一地松软,已经无关是否白糖,那飘飘荡荡的轻舞飞扬,竟是怎样快乐着我的每一个细胞,如旧日相思汹涌澎湃着我的全身感官,久违了我的大雪,我见过你吗,我还这么小,却如此这般热爱着你,我一定要出去,这时的“花”也跟着在我的身边,想挤出大门,于是大人们开了一缝隙的,“花”一哧溜挤出了门,此时要是想拦住我预想是立马哭声震天,他们肯定不想惹麻烦。跟着“花”如愿以偿出了门,风雪呼啸而来,我很兴奋地沿着阶沿头走下来,妈妈当时抱着妹妹,来不及叫一声我便已经一脚踩在最后一级台阶的院子里,哇,大雪一直漫到我的膝盖,整个膝盖以下全部深深地很有感觉地陷到了白糖里,哈,当时应该是一份怎样深厚的热切,我刚要往前走,奶奶大叫一声一把拉起我,把我拉到了阶沿头,模糊记得大家都好像幸灾乐祸地笑我,我只怕奶奶,他们都没法奈何我。我刚准备哭,二叔和几个去接他的叔叔回来了,黑雨伞一顶的雪花,二叔一把抱起了我。“长这么大了呀。”后来听他们说院子里是白糖,二叔特地到院子里抓了一抔雪送给我,我尝了一口说不是甜的。好像也没有因此而气恼大家的欺骗。
下了雪的那年冬天很冷,“花”也越来越老了,就在那年冬天的晚上,花没有回来,奶奶等了很久,深夜,“花”匆匆忙忙回来了,在阶沿头,它不再醒来。奶奶流泪了,她说,“花”是知道今天自己要上路了,所以不愿意被关到门里面,街头的深夜不是它的归宿,撑到家里关了门的时间,“花”挣扎着冲回家,回来的声音比较大,依稀仿佛奶奶爷爷都起床了。清晨,爸爸去山上把“花”给埋了,我起床时,只听奶奶他们的唏嘘声。那天,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永远的消失,永远的不再相逢。
后来,奶奶不再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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