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个王老伯

记得有个王老伯

九流散文2025-03-18 08:40:51
记忆中有个王老伯,时隔近三十年了,我还能记得他那忧郁的神情和憨憨笑声。上小学五年级时的暑假,我要到姑妈家去玩。那时家住在嫩江边上的一个小镇。姑妈家在离镇二十多里路的村子里,中间还隔着一条浩歌东去的嫩江
记忆中有个王老伯,时隔近三十年了,我还能记得他那忧郁的神情和憨憨笑声。
上小学五年级时的暑假,我要到姑妈家去玩。那时家住在嫩江边上的一个小镇。姑妈家在离镇二十多里路的村子里,中间还隔着一条浩歌东去的嫩江。爸爸上班忙没时间送我。就找来了和姑妈一个村的来镇上办事的王老伯,做他的牛车把我带去。
牛车慢悠悠走进满是青纱帐的原野,老牛迈着方步不时地捋着路边的嫩草吃,坐在车前面的王老伯只是吆喝着牛,摇晃在空中的皮鞭却不轻易地落在牛背上。“几岁了?”他转过头来和蔼地问,黝黑胖圆的脸上露现出慈祥的笑。“十二岁。”在初识的老伯面前我没有一点拘谨的感觉。“比我儿子大两岁。”他说。我高兴了,可以多结识一个小伙伴了。“他也住在村里吗?”他吱唔着,“不,不在。”我不解地望着他,他举着鞭子示意地指了指烟雾迷茫,白云叠山的远方,语气低沉地说:“在城里。”说完我看见他的目光痴痴地许久地在我的脸上徘徊,神情也变得忧郁起来。他转过头去,大声地吆喝着偷嘴吃的牛,鞭子在空中甩了个炸响。然后就低声地唱起了歌,与其说唱不如说哼。我几乎听不清歌词,只感觉到那曲调低沉而忧伤。
那年七月嫩江涨水溢出了河床,通往姑妈家路上的沟沟壑壑全都灌满了水。牛车爬过了一道坡又越过了一道坎。但,令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牛车深深地陷在泥泞中。王老伯厉声地吆喝着牛,轮圆了的皮鞭在牛背上抽的啪啪作响,老牛闷着头瞪着眼,弓着腰崩紧四蹄用着力,几经努力深陷的车轮只在泥泞中前后晃了几晃。后来老牛竟索性的耍起赖,上了拗劲,扬着头更着脖子眯着眼,任你喊,任你抽,就是不动。王老伯无奈了。他脱掉鞋,挽起裤角,跳进泥沟里。双手用力向前推着车轮肩头也使劲地顶着,一面大声吆喝着牛,由于过分的用力脸笼涨的通红,脖颈青筋也虬曲爆鼓起来。我欲下车帮老伯一把,却被他那小蒲扇般的大手按在了车上,“别动孩子,泥水里凉会生病的。”车轮艰难地碾着泥泞缓慢地向前滚动着……
走出泥沟,牛又慢悠悠地迈着方步,不时地捋嚼着路边的嫩草,王老伯又悠闲地坐在车的前面皮鞭漫不经心在牛背的上空甩动。路边萋萋草丛中有蝈蝈此起彼伏响亮的鸣唱,王老伯放下鞭子,兴致勃勃跳下车跑在蝈蝈鸣叫的草丛前,仔细地观察蝈蝈伫立在草叶间的位子,用猫捉老鼠的动作,慢慢地悄悄地猫着腰向蝈蝈靠近,然后一个突然袭击,把蝈蝈捂在掌中。随手又拔了一把细径的青草,粗糙的大手灵巧编织出了一个装蝈蝈的小笼子。举在我的眼前晃荡着,“喜欢吗?”依然是那么和蔼的问胖乎乎的圆脸依然是堆满了憨厚的笑。“拿着”,他把蝈蝈笼子送到我的手里,大手慈爱有加的在我的头上抚摸着……
牛车晃晃悠悠的像飘荡在绿色海洋中一叶小舟。装在笼子里的蝈蝈响亮鸣叫着,王老伯不时地轻声地吆喝着牛,又哼唱起了那低沉忧伤歌……
太阳偏西时,牛车走进了姑妈住的村子。姑妈已在村头的老榆树下等我了。王老伯叫停了牛车,两只大手插在我的腋下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抱下车,然后就在我的脸上胡乱的吻着,我只觉得那密密胡茬刺得我脸痒痒的。我挣脱了王老伯向姑妈跑去,身后留下老伯一阵憨憨的笑声……
姑妈牵着我的手往家走,说:“可怜的老王,想孩子想的什么似的!”我在姑妈的嘴里得知,王老伯年轻时原本是村里最帅气最健壮的小伙。被一个插队落户的女知青看中了,结婚后的第二年老王有了儿子,老王心里美的不得了。他生怕在生活上委屈这娘俩,勤勤恳恳地干活,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凭着如山般壮实的身体,在生产队里公分总争得最多。那年月常“割资本主义尾巴”,可老王还是在自家院子里搞起了“资本主义”,养了一群鸡一群鸭,养了鹅养了猪。一下工老王就开始经营他的这些“小银行”。那个年代虽然大家日子都不很富裕,可老王凭着一身蛮力,凭着头脑灵活,小日子过的热呼呼的。儿子七岁那年,全国的知青开始潮水般的返城,老王的媳妇带着孩子也随着这股洪流涌回城里。他欲把孩子留下,可媳妇却说孩子进城可以受良好的教育。老王的条件在当时是不能跟着一起进城的,只能眼巴巴看着老婆孩子走了。老王的心凉透了。
老婆孩子走了,走了就再也没了音信。老王什么心思也没了,像丢了魂一样。鸡也死了,鸭也丢了,猪也不养了。本来热热闹闹的家一下子寂静了,里里外外就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他想儿子啊,想的夜晚觉都睡不着,睡不着时,就翻看儿子留下的照片,一张一张地反复地看,儿子那水灵灵的大眼睛,胖呼呼的小脸蛋,那顽皮的小样子让他感到特别的亲切。儿子天真的笑声,娇声娇气唤爹那稚嫩的童音,在他耳边回荡着。寂寞孤独的夜晚,记忆的荧屏清晰地再现出刻录在心底磁碟上的一幕幕往事……温馨的回忆后,便深陷进痛苦的思念中。从此,人们再也看不见脸上洋溢着阳光的老王了,判若两人地沉默寡言起来。
几年后,大概是初二的暑假,我又去了姑妈家。偶尔和姑妈聊起了王老伯的事,姑妈说:“老王想孩子都要疯了,就把田租给了别人,进城一面打工一面找儿子,有人说在城里看到了他,说他找到了儿子,也有人说他没找到儿子,病倒在了城里。”姑妈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谁知道呢?苦命的老王啊。”……

2010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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