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渐远

蝉声渐远

点头称善散文2025-04-16 10:19:00
蝉算不算是一位歌手?蝉是短命的,如果是一位歌手,也是一位短命的歌手,从生到死,大概不足百日。它的一生都在唱,不停不歇地唱,生命不息歌声不止地唱,呜呜哇哇呜呜哇哇的,从早到晚响彻整个村庄。更准确地说,蝉
蝉算不算是一位歌手?
蝉是短命的,如果是一位歌手,也是一位短命的歌手,从生到死,大概不足百日。它的一生都在唱,不停不歇地唱,生命不息歌声不止地唱,呜呜哇哇呜呜哇哇的,从早到晚响彻整个村庄。
更准确地说,蝉是乡村的歌手——如果蝉也算歌手的话。城市也有蝉鸣,但相对于乡村,寥寥。
唐人虞世南有专门写蝉的诗:
垂緌饮清露,
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
非是藉秋风。
虞世南是在托物寓意,借蝉抒怀。我无怀可抒,我只能就事论事,为说蝉而说蝉。
蝉的歌声的确传得很远。它的“声自远‘,不仅仅是因为“居高”,更是因为它的大嗓门。蝉的歌唱究竟属于哪种唱法?美声,通俗,民族,或者还是原生态?我不是行家,当然不好妄下结论,但不管什么唱法,我喜欢不起来。
我喜欢鸟的鸣唱,婉转,清脆,听来令人心中安宁,哪怕是麻雀的叽叽喳喳我也是喜欢的,那是一种生命的活泼,让人无比欢欣。我独独不喜欢蝉的鸣唱,呜呜哇哇的,虽然也算一波三折,抑扬顿挫,但我听来那却是一种纯粹的聒噪,令人心烦。记得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我想小睡一会儿,蝉们却不想稍稍小憩,它们趴在窗外那些树上此起彼伏地“居高声自远”,一直远到我的心里,让我心神难宁,让我烦躁之极,甚至让我感到窒息,我觉得我都快要疯了,恨不能当回上帝发道指令,让蝉们在这个世界上统统消失,一个不留。但我不是上帝,欲窒息欲疯狂中,我睡不着,还得听它们“居高声自远”的呜呜哇哇。
这聒噪的讨厌的蝉,也算歌手?
歌手应该是给人以快乐,给人以享受的,如果蝉也算歌手,那它绝对是一位不受欢迎的歌手。我是从不把它当歌手看的,在我的印象里,它只是一个噪音制造者。
然而蝉的自我感觉极好,它唱起来不停不歇声嘶力竭,而且忘情,投入,是实实在在的得意忘形,得意忘象。就是在这种洋洋得意的全身心投入的歌唱中,它不知道危险常常就在身后:被一只螳螂捕去,被一只小鸟逮去,被一个孩子的网罩罩住或弹弓击中,甚至一个孩子悄悄爬到树上,爬到它的跟前,它都只顾“呜呜哇哇”而浑然无觉,直至被一只小手牢牢抓住才“大梦醒来迟”。
蝉如果是歌手,它的确应该算一位最敬业的歌手了,鸣唱似乎就是它生命的全部。除非被弹弓击中来不及反应,被鸟衔在嘴里,被孩子网到或捉到,它仍在挣扎着唱,虽已显得有气无力,走腔跑调。
乡村孩子是喜欢捕蝉的,在蝉声覆盖村庄的夏日,孩子们捕蝉乐此不疲。蝉其实实在也没什么好玩的,但孩子们的乐趣也许就尽在一个“捕”吧?捕到了,揪去薄薄的蝉翼,随手朝院子里一扔,就是鸡们的美食。鸡们知恩图报,就会下更多的蛋。
鸡不感激蝉,只感激人。蝉真是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夏天的早上,常常会发现院子里有一个个小小的洞,那就是蝉出生的路。有些蝉命不好,刚刚爬出来连湿湿的外壳都来不及脱掉就被活捉了:或被大清早溜达的鸡们发现,或被早起的孩子们撞上,那实在算得上“得来全不费功夫”了。但大部分蝉是不会遭此厄运的,它们爬到树上,脱去蝉蜕,晒干蝉翼,就开始了自己一生一世无休无止的唱。
据说蝉蜕是一味药材,我曾积攒了一大堆的蝉蜕,希望卖几毛钱买本小人书或几个车链扣做支“手枪”玩,但终不知什么地方收购而最后只好无奈扔掉了。
对于人来说,蝉也是一种美味。
其实我当初只知道鸡是吃蝉的,而且吃了会下蛋。我不知道也没有想过,人也是可以吃蝉的。那年夏天大哥大嫂回来,那时候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十八九二十啷当岁吧。大嫂说蝉是可以吃的,而且味道极好。大嫂是鲁西南人,她说她从小就吃过的。于是我们就狠劲捕蝉,捕来十几二十个,去头,揪翅,拽腿,然后油炸。出锅后的炸蝉看上去焦黄焦黄,吃起来香脆香脆,的确够得上美味了。
当然,我们不会忘记为我们下蛋的鸡。捕到蝉,人鸡共享,不过鸡是吃不上炸蝉的。鸡不讲究,炸不炸无所谓。炸了蝉吃,其实只能解个馋尝个鲜,不能当饭当菜的。把活蝉扔在地上,狗也会好奇地围着蝉玩一阵,但狗不吃蝉。我说不清,视肉如命的狗为什么不吃蝉肉。除了我们,邻居家都不吃蝉。看我们炸了蝉吃,有邻居撇嘴说:“那东西还能吃?想着就恶心。”我心说:狗才不吃蝉呢。这话我当然不能说出来,这话我当然只能在心里说。我想他们居然不知道蝉还能吃,他们居然不吃蝉,这就让那时的我很有点从心里鄙薄他们,觉得他们真是少见多怪,他们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像蝉一样,蝎子、蚂蚱,都是可以炸了吃的,但邻居们很少有人吃,或者根本没人吃。我是吃的,我们一家人都吃,吃得让邻居们咋舌。让他们咋舌去吧,我自吃得双唇泛光,满嘴脆香。
我喜欢蝉的美味,但却不会爱屋及乌,因为爱吃炸蝉便喜欢上蝉的鸣唱。我一直是讨厌蝉的聒噪的。
其实,当我现在为说蝉而说蝉的时候,蝉已经离我很远了,蝉声已经离我很远了——我是说曾经的蝉,曾经的蝉的歌唱。一个夏天又一个夏天的,蝉年年从地下钻出来,年年“居高声自远”地大唱特唱,但我觉得那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蝉和蝉鸣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蝉和蝉鸣了。与蝉和蝉声一块渐渐离我远去的,还有一些日子,一些生活。蝉声虽然令我讨厌,但那些日子,那些生活却让我回味无穷,眷恋不已。捕蝉炸蝉,一家人欢欢喜喜忙乎着,快快乐乐说笑着,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生活图景。沉醉在这种幸福美好里,彼时彼刻,即使蝉声再烦,我似乎也已经充耳不闻了。
那一年的那一月,当我离开村庄的时候,正是呜呜哇哇蝉声响彻村庄的时候。我离开村庄的那一刻,我也就离开了属于我的那些蝉声,以及那些日子,那些生活。我虽然讨厌那些蝉的聒噪,虽然那些日子,那些生活不见得有多么精彩,但在这许多年之后,我却想再听听那些蝉鸣,再回到那些日子,再回到那些生活。然而我知道,日子不会有相同的重复,生活也不会有相同的重复,随着曾经的蝉声渐远,那些日子,那些生活也已经一同远去了,我再也走不回那些日子,我再也走不进那些生活。只是我真的渴望时光能够倒流。那时候父亲还不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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