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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对老屋的钟爱,是从搬进新家以后。老屋是那种结构简单的砖瓦房。这在十年前的城市和农村随处可见,它是一个时期里人们生活水平的体现。现在是不易找到的了,偶尔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看到的一两间,也如衣衫褴褛的乞儿,
对老屋的钟爱,是从搬进新家以后。
老屋是那种结构简单的砖瓦房。这在十年前的城市和农村随处可见,它是一个时期里人们生活水平的体现。现在是不易找到的了,偶尔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看到的一两间,也如衣衫褴褛的乞儿,畏缩在衣著光鲜的美人堆里,极扎眼,极寒碜。
老屋实在是老得可以了。房顶的一些瓦片禁不住岁月的摧残,早不知在那一场风雨里偷偷做了逃兵,裸露在风雨中的一处两处椽皮,像瘌痢头上的秃疮;黑头蜂在房梁、檩子上生儿育女;外墙上到处是滂沱大雨的脚印;门窗上的漆剥落了,尽是时光的划痕。屋里有四五根楼枕,经年的烟熏火燎,已拄了拐杖。
这飘摇的老屋是父亲一生的心血。
在老屋的宅基地上,原是三间茅屋,那是爷爷用他硬朗的肩膀,一担水一担水担来的(旧社会里帮财主老爷挑水)。他没有能力让父亲越过“农门”(那原本于父亲是轻易的事),三间茅屋算是对父亲的补偿。父亲不能把它作为宝贝传下来,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这是乡下人,大而言之是天下父母的心愿:有生之年,一定要为后辈创造些什么,否则至死也会耿耿于怀。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没有白天和黑夜。那时家门口的砖瓦厂还没有被现在的硅铁厂代替。天刚亮,父亲就披第一缕霞光开始工作了;中午,饭也不回来吃,常常让我给他送到场地上去;黄昏了,父亲就把收了汗的泥坯拢到砖埂上;晚上,胡乱扒几口饭,又开始扎“毛扇”(把稻草绑在一根细长的圆木条上,形状如蓑衣,其作用是为砖瓦泥坯遮风挡雨)。灯儿都累了,拖着疲沓的脚步在低矮的茅屋里摇摇晃晃,这时醒来,还能看到父亲在灯下的专心致志。桔黄的煤油灯光,将父亲拉扯得老长。那背影,在好长一个时期常常入我梦里。父亲说,那些砖是一家人的希望,吃穿靠它,还等着它盖房哩!要像孩子一般爱护它。
两年的起早探黑,终于攒够了三间房子的砖瓦。又开始为木料发愁,檩子、椽皮、楼枕、门、窗,这需要多少棵大树哟!求亲戚,找朋友,钻“后门”,最后连爷爷的养老树都用上,终于可以动工了。
房子建成,父亲把三亲六戚都叫来为新房“上梁”(乡下的一种祈祝仪式)。父亲得意得很,那是他一个梦的圆满。乡下人的梦并不多,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没有一个完整的梦。所以父亲算是有本事的人,在那个很多人还幽居在低矮的茅屋中的年头,他用他的勤劳和简朴,为他的儿女们撑起了一处安身立命的居所。
老屋里上演了几出人生的悲喜剧。它送走了八十多岁的爷爷,送走了三十八岁的母亲,迎来了我的两个弟弟,和二弟的女儿。也见证了父亲由魁壮如牛熬到了须发花白。
五年前,我刚偿还完念书时的负债,根本不敢有其它多余的想法。那时的女友我现在的妻,不嫌我工作的清苦和收入的低微,执意要和我并肩而行,携手打拼出一片蔚蓝的天空。我感动得要命,遂和她到民政部门登了记,买了几件生活必须的家什,请了几桌客,就住进了老屋过起了日子。这一住就是五年。
时下修房建屋在农村也成为了一种潮流。如拔节的新竹般疯长,一夜之间就掩过了一大片。而楼层的高低,似乎成了某种身份的象征。谁也不肯落后,谁都在想着往高处爬。
五年来,我和妻子省吃俭用,总算于年前搬进了属于我们的楼房。
进新家之后,我和妻把父亲接下来。我们以为父亲会喜欢这舒适的环境,我们满心希望父亲在晚年能尽享天伦之乐,让我尽一点人子之道,父亲一生命途多舛,幼年丧母,中年失妻,人生的大喜大悲都历炼了。
但我们错了。父亲来住了两天,叨念着回老屋去了。
他不习惯白的墙,花的地板,说晚上刺眼;不习惯进出换鞋子,说麻烦;不习惯电饭煲做出的饭菜,说没有烟火的味道;不习惯室内没有泥土的气息,他说我和妻子的脚,像失水的秸秆,没有根;最不习惯的,是没有人来串门。父亲问:“你们这个院落里的人怎么不走动?”我说:“现在的人不兴这个了,大家都忙得很。”父亲的眼睁得大大的,那里面是惊奇?茫然?陌生?……好复杂。
他还是喜欢他的老屋。他逃似的回去了。我希望他在余下的时光里过得宽畅些,却不曾想无意中却刺痛了他灵魂深处的某根神经——他无法介入一种完全生疏的幸福,就像我无法介入他阴河样的孤寂里。这是我的悲哀,大家的悲哀,我们总是最大限度地从他们那儿索取,却从未想过他们于我们身上得到些什么。
老屋的生活让他觉得踏实。
老屋周围都是一样的砖瓦房,里面住的都是同父亲一样靠天吃饭的农民。大家帮帮忙,搭搭手,换换工,一年的农活也就应付过去了。晚上,几个同病相怜或年龄相仿的老者,围坐场畔,天南地北的一阵胡吹乱侃,或放几出夜郞山歌,几曲花灯调子,直到困意来袭,也就捱过了百无聊赖的一夜。冬天,左邻右舍来串门儿,煮几个老玉米棒子,炸几颗喷香的玉米花花,说一些家长里短、因果报应的趣事。记得什么不紧要,图的就是那份闹热。老屋里摆放着母亲的灵位和遗像,点几柱檀香,烧几张纸钱,鞠几个躬,再把母亲生硬的微笑擦拭几遍,这是十五年来父亲每天必做的事。他说母亲在世时够苦了,不能让她在那边受委曲。更重要的,是有二弟的女儿承欢膝下,他喜欢听她用甜甜的稚音叫他爷爷,每逢此时,掩不住的幸福便从父亲幽深的沟壑里荡漾开来。在乡下老人的心里,生命的延续,薪火的传承,仍是一块重重的磐石。
已过耆年的父亲,对什么都漠然于形,淡然于心。让他揪心的,是老实巴交的小弟,今年二十四了,还无所事事地到处溜达。他说我和二弟已经成家,有自己的打算;他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再为小弟创造什么了,只有那三间老屋留给小弟;他在一天,还得为小弟管好一天。我朴实的父亲啊!如井台上的桔槔,一辈子为了儿女上上下下,起起落落,一刻也不肯放松自己。
我们的新家里湿气很重。正月里小女出世时,我借口说怕影响妻,商量准备送她们娘俩重返老屋去坐月子,其实是想回去陪陪父亲。妻说上去吃住都不方便,又会给父亲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想想也是,未果。
父亲也下新房来,他关心他的小孙女的成长。三个月的女儿开始认生,一到了父亲手里就“哇哇”大哭,弄得父亲手足无措,所以他每次来也只是短短的坐坐,而且来的间隔渐渐长了,次数渐渐少了。从老屋到我们的新居,也就十来分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