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伤
作者:客嘲时间:2025-01-17 03:07:54热度:0
导读:69年冬天特殊冷。一天生产队派我跟车拉地,就是将稻田地里已经风干的稻捆拉回场院。车老板外号“高嗑巴”,五十来岁,长的人高马大,满族八旗兵长相;他赶车是个老把式,只要鞭杆子在他手中摇动,两匹儿马就会不停
69年冬天特殊冷。一天生产队派我跟车拉地,就是将稻田地里已经风干的稻捆拉回场院。车老板外号“高嗑巴”,五十来岁,长的人高马大,满族八旗兵长相;他赶车是个老把式,只要鞭杆子在他手中摇动,两匹儿马就会不停蹄,一溜跑,速度稍慢就会挨鞭打。
记得那一天没风,嘎巴嘎巴冷。马车跑的飞快,遇沟沟坎坎颠的你站不住,坐不稳。本来两手抄在袖筒里取暖,这一下弄得你手舞足蹈,不多时手脚已冻得发麻。
“大爷,拉哪块儿地的稻捆啊?”我大声问。
“东(介)皇池。”车老板谈吐不利索,说话跟不上时总爱用“介”字填充。
“东皇池”是下伯官村四队的一块稻田地。这儿离老罕王努尔哈赤的寝陵不足四十里,百年前是清王朝皇族土地。闻“皇池”其名,有声震四海之势,到近旁一看,只不过是一块油黑平整的稻田地,绝无皇家一丝一毫之显赫。
我甩动叉子,将稻子一捆捆扔到车中,“高磕巴”在车上摆放。他装车很有技术,沉甸甸的稻穗全部朝向车里,稻秆朝向车外,摆第二层时稻捆向外探出一尺,以后层层如此,中心部分则用稻捆随意填实,车装满后稻垛整体看呈鸟巢状,很是壮观。
不想返回的路上出了问题。“高磕巴”干活拼命,装的稻捆足有一间房子高,走了不到百米又遇一道田埂,两匹马使足了劲就是拉不过去。
“高磕巴”开始骂娘,骂队长“◇◇没(介)毛,干没(介)屁眼的活”。后来我才知道,冻土之前应该挖平拉地车经过的所有田埂,那一年东皇池的这道田埂不知为啥忘了挖。
车老板怒不可遏,鞭子甩得“啪啪”三响。你在看那马车,一会是右轱辘爬上又落下,一会是左轱辘落下又爬上。高高的稻垛不时有稻捆滚落。
“大个子,你(介)上去。趴——趴在垛上”他结结巴巴对着我喊。
我遵命。上车后爬向稻垛顶部,头朝下趴在稻垛上。我两臂伸展,两手紧紧扣压稻捆,任马车颠簸起伏,不让稻捆滑落。
我也想骂娘,骂“高磕巴”,因为我的两只手,两双脚已冻得发疼,此时最想回到青年点烤炉子。冬天,我们经常围坐在火炉旁取暖,把地瓜切成片,然后在炉盘上烧烤,只需翻两个个,地瓜片就能飘出诱人的美味。
我忽然发现手指尖不麻了,也不疼了,没有了知觉。
一丝恐惧袭来,我想起草原小姐妹——为了公社的羊群……;我想起了自己——为了“高磕巴”的一车稻子……一团无名火在心中升腾。
车老板狂怒了,鞭子抽得又准又狠,先是鞭打拉套马的后腿根部,后又猛抽驾辕马的脖颈处。只见长鞭起落,马毛纷飞,鞭痕累累。
“妈的,一看就不是你家牲口,抽打得这么狠!”我心在骂。
谢天谢地,两匹马一声长嘶,终于拉车越过了这道坎。
“高磕巴”高兴了,哼哼呀呀唱起了小调:
“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儿呀啊……我姑爷长得俊呀啊,我女儿赛天仙呀啊……”
真奇怪,“结巴”唱歌口齿满利索。
呀!快过年了,我想起了家,温暖的家,从未冻过手脚的家。我看了看十个手指,指尖苍白,全无血色。
记得那一天我十个手指被冻伤。为了止痛我用雪搓双手、用凉水泡双手、一边跑一边甩双手,全都无济于事。那天晚上疼得我一宿没睡,是那种十指连心的痛。几天后十个指尖暴了一层皮,以后的几年里,每到冬季指尖都会微微发木,似乎提醒我,记住农村那道难过的坎和钻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