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家的果园

少儿时的故乡，不过是一个只有三四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最北头，是村中一位相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木匠家的坐北朝南的三间老屋。它虽因与南面的人家相距足有百米开外而显得孤零零的，但自成院落，且布局讲究，因而又令人觉得与众不同。也许是老木匠的姓氏为“于”，和水中之“鱼”的“鱼”是同音,而在宽敞庭院的正前方约有二十多米的田园里，有一方清澈的水塘，以希望家族兴旺、家业发达。老屋的后面，由于老木匠不但有着祖传的木工技艺，而且对果树情有独钟，因而果树满园，虽园地面积在相邻中不能名列首位，但果树的棵数当属一二。　
园中以苹果树、梨树居多,只在园子边上生长着几棵李子树，靠近老屋的果树下还铺着小村中独有的一小片令人垂涎的草莓。不知是木工技艺与果树修剪技艺有相通之处，还是那老木匠天生一双巧手,那满园果树被老木匠修剪得象一个个风姿绰约的靓女，成了小山村中的一处景观。当和煦春风轻拂着小山村，双双对对小燕子忙着垒窝的时节，老木匠家丰满的果园里的果树，也和小村中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的果树一样，花蕾满枝，眨眼间又绽开如霞如雪的花瓣，芬芳四溢。而当落花满地的时候，抬头细看，一棵棵果树上，已结满了乳头般大小的青果，枝条上也都是正在努力伸展着的片片嫩绿的小叶子。很快，一缕缕清爽的风变成了一阵阵热浪，小村中的果树的叶子也由嫩绿变成了深绿，满枝的果子已经不用站在树下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了，而且色泽也如少女的脸儿一样鲜亮了。老木匠家的果园里更是充满绿意，绿得似乎连一丝风儿都吹不进去。当环抱小山村的山山岭岭都在金风中变成了五花山的时候，农家院里的果木也和小村外农田里飘香的五谷一样,到了收获的季节。可是,老木匠家的果园却无法用“果实累累”这样的语言来形容，因为那满园黄叶零落的果树的枝条上，寻不见多少果子；因为那花期过后结满枝头的青果，还来不及等到秋天来临的时候,就已经夭折了,而且年年如此，令老木匠一脸尴尬。　
是老木匠侍弄果木的技艺不如别人吗，不是，因为老人家前院那葡萄架年年挂满一串串珍珠玛瑙般的葡萄；是老木匠的果园里的果木品种不好吗，也不是，因为家家户户的果木品种几乎没有差别；是老木匠不勤快吗，更不是；因为几乎全村人都能经常看到他老人家在果园里忙忙碌碌的身影。也许是老木匠别有情趣,不是为了收获果实，而是专为观赏鲜花绿叶吧。不过即使只为观赏，也要讲求构成风景的果木疏密得当、错落有致，才能饶有情韵，也更能给人以美感。其实，那果园里春华有余而秋实不足的症结所在，就连小村中的外行人都能看得出，那苦心经营自家果园多年的老木匠又怎能不心知肚明呢，况且他门下还有一位不但为人厚道、善良,而且深谙果木之道的得意门徒呢。原因明摆着，而且也不复杂，就是果木的株距太近，不利于通风和光照，更主要的是，老木匠视果树如爱子，难以痛下决心，果断地砍掉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棵。所以，在每年收获的季节里，当相邻们目睹老木匠家果园的惨淡光景，看到老人家一脸的难为情时，不知有多少人建议老木匠：将园中的果木砍掉一半,以利于通风和光照。但是，无论是含蓄的启发，还是直白的忠告,老人家都不为所动，直到他老去的时候，那园中的果木也没有缺少一棵。　
每每想起老木匠加那果园，因老人家不能果决地兴利除弊而不能收获丰美的果实，却只能让他一年又一年地吞下付出不少而收获不多的苦果的情景，更有包括我在内的、日常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们，因种种顾虑而遇事优柔寡断，以至不得不付出不同代价，或后患无穷的故事，我总会想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句古训。然而，即使是最简单通俗的真理，也常常在人们面对人生过程中的这样或那样的困惑需要作出理性的抉择时，显得苍白无力。这令我不禁想起一位科学家留下的一句感言：“人生最大的困难，莫过于战胜自己。”　
　
2010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