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凡尘的天使

（一）
三年前的暑假，女儿考完四年级期末考试不久，按多年来坚持的习惯，我和妻利用周末时间，便把女儿从省城送回百多公里之外的乡下老家，希望耳濡目染，让她感受体味与城市大异其趣的农村生活。
搭乘通往乡间集市的班车，再从通向老家栅栏小道岔口的公路下车，徒步来到老屋的院子。听到我们的到来，母亲便吱嘎开门，笑容满面的出来迎接。这时，从门缝挤出一条黑狗，摇头摆尾的，早已蹦跳着来到我们跟前。突然闪出来一条黑狗，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和女儿的欢喜，我知道女儿是极喜欢小动物的，这下她可有称心如意的玩伴啦。但我却在心里犯嘀咕，我们家怎么养起了狗，母亲可从未在电话里说起过哦。
这是一条满身披着灰黑长毛的宠物狗，个儿不大，瘦瘦的，长毛被汗水或污泥凝成一股股，披挂着鳞片一样的黑泥渣。虽是一幅邋遢肮脏、失魂落魄的可怜相，可还是看出这原本是一只流淌着高贵血统、充满智慧机警的小生灵。我开始心生对母亲的怨言了，心想既然要养狗，可狗毛又长又脏，为何不给它剪剪毛、洗洗身上呢？
母亲竟表现出非常讨厌它的神情，用手指着它，吼道，回去！还不回去！小黑狗可怜兮兮的眨巴几下圆溜的眼睛，后退几步，转身逃离了我家院子……这下，女儿可急了，一路追喊着，小狗仔、小狗仔......
我正纳闷这只小黑狗的事，母亲开口说道，哪是我家养的，是邻居的阿发家养的！
　（二）
每次回到老家，母亲都会唠叨着给我们聊起老家近段时间发生的故事。开始是心烦母亲话多聒噪，听着听着，就听出了味道，听出了感慨。如谁家两口子闹矛盾，把孤老扔在家不管，各奔东西外出打工啦。谁家媳妇生了娃，竟抛夫弃子，狠心远走高飞……有了母亲这样的收罗故事的人，谁说只有城市才有故事，其实乡村也是蕴育或浪漫或凄美故事的沃土。
围绕这只小黑狗，周末两天的时间里，母亲断断续续讲到了小黑狗和他的主人阿发的故事。邻居的阿发，我是知道一些他的境况的。这次母亲的讲述，加深了我对阿发命运的同情，以前对阿发支离破碎的记忆也连成了一片。
如今的阿发，已是60出头的老汉了。20年前，正值阿发人生的壮年，他的家庭却遭受了沉重打击，他老婆因心脏病复发去逝，丧妻之痛加上繁重的家庭负担，并没有打垮这个蛮实强壮的乡村汉子，他拉拉扯扯把3个子女养大成人并成家立业。如今，大女儿一家在县城开烧制节能回风炉的店铺，二女儿远嫁外省，小儿子也拖家带口在外省打工。多年来，自品孤独寂寞的苦酒，他独自支撑起这个家，家里虽然失去了“半边天”，他却依然保持着穿着的整洁和屋前房后的清爽干净。令人不解和崇敬的是，寨邻和亲友们主动作媒，想帮他再续姻缘，他却一概婉拒。闲着无事时，他总是一遍遍把堂屋里供奉着的妻子的遗相擦得纤尘不染。
时过境迁，人生孑然，转眼之间，老景将至。想到父亲为了家庭辛苦了一辈子，可到头来，子女们都不在身边，尽离他远去，剩下他孤零零独守老屋，身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解闷的人。父亲话少，打电话也就那么两三句。大女儿多次劝父亲再找一个老伴，可他总是一笑了之。为此，女儿心里干急却也无奈。
一天，大女儿女婿老早就开了店铺，叮叮当当地捶打焊接着回风炉，生意也异常的好。前来订购炉子的顾客也一拨接一拨的。到了中午，顾客们都散了，大女儿发现回风炉灰箱里有咕噜噜轻微的声响。拉开灰箱，原来是一只非常可爱、机灵、皮毛灰黑发亮的宠物狗。
“不知是哪个粗心的顾客，把自家的狗儿丢失在这里啦”，大女儿心想，“先把他养几天，狗儿的主人一定会找上门来并抱回它的”。奇怪的是，在店铺寄养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小黑狗总是闷闷不乐、食欲也差，也没人前来认领它。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哦。把狗儿再次遗弃，于心不忍。继续养着它，可它似乎很不愿意留在这里。大女儿突然想到老家孤苦伶仃的父亲，这真是天意哦！于是决定并当即开车把小黑狗送回老家给父亲喂养，希望父亲和小黑狗能相依为伴，共同打发孤单、冷清的日子。
（三）
这次，父亲没有拒绝，而是高兴地收下了女儿孝敬他的“礼物”。只是说道，这只城里的小狗，来到乡下我们家，可要受苦了！我这里可没有城里人呵护疼爱狗的条件。
当初，阿发小心翼翼地喂养着小狗，把连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煎来喂它，不吃！再把家里仅有的半截腊肉切来喂它，还是不吃！阿发可着急而伤心了。要知道，鸡蛋腊肉可是农村少有的美味哦。如果无缘，那就请来去自便吧，阿发心想。也许是饿到了极点，前几日连腊肉都不屑一顾的小黑狗，竟然终于开口吃起了农家粗菜淡饭。看到此状，阿发会心地笑了，看来这只狗能养下去！
解除了吃食的困难，还有烦心事儿。由于阿发忙于农活，根本没时间和精力更好的照顾小黑狗，当初油光水滑的皮毛，一天天暗淡下去，并结成了股儿，披上了甲壳似的黑土皮。不过，阿发也坦然，真是没有精力给小黑狗打理卫生，小黑狗应该能理解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发和小黑狗的感情也日益深厚，变得形影不离啦。小黑狗虽然过着比以前清苦的日子，可也自得其乐，成天屁颠颠的跟在主人身后，走村蹿寨、打转旋圈。阿发也常常向邻居们夸小黑狗的可爱，言语间，往日一脸的愁容淡去，变得开朗多了。
由于我家和阿发家仅隔百十步之遥，小黑狗也常常到我家溜达蹿门，想到小黑狗在城市富足美好的生活，一遭却流落乡村，过着清苦的日子，想到它凄凉的身世，母亲和家里的哥嫂心生感慨和怜悯，常常夹一些饭团和肉片给它。
就这样，小黑狗成了我们家半个“常客”，多数时间呆在阿发家，偶尔来我家走走蹿蹿，但小黑狗脏而乱的毛和极不顾个人卫生形象，与它机灵的眼睛，轻捷的动作和极通人性、惹人喜欢的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母亲和哥嫂对小黑狗怀着矛盾而复杂的心情，既怜又恨，既喜又怨，试欲关心它却又不想与之太过亲近。
　（四）
那个暑假，我们把女儿送到乡下后，返回城的日子里，几乎天天都接到母亲打来的“告状”电话，说女儿总是悄悄把哥哥家冰箱里的鸡肉偷出来喂小黑狗，或者吃饭时，女儿从锅里夹上大堆肉放在碗里，说是出院子去吃，实际却是悄悄背着大人把肉全夹给小黑狗吃了。女儿天天都带着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