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爱

茧·爱

排闼直入散文2025-02-06 13:14:17
年逾七十的老母亲两天没吃东西了,父亲给我们兄妹三人打来电话,问我们谁有空带她去医院看看。我们兄妹从各自的城市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好歹劝说着总算把母亲哄去了医院。医生说要抽血做化验。我和哥领着她到了化验室
年逾七十的老母亲两天没吃东西了,父亲给我们兄妹三人打来电话,问我们谁有空带她去医院看看。我们兄妹从各自的城市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好歹劝说着总算把母亲哄去了医院。
医生说要抽血做化验。我和哥领着她到了化验室。医生让母亲伸出右手食指。母亲伸出粗糙黧黑骨节粗大状如男性的手掌,拢紧四指只留有着厚茧的食指。母亲的大手和她干瘦娇小的身躯很不般配。那根食指戳在那里,如一节经年的干木。护士细尖的针头扎进去,不见血,针却弯了。换作另一个手指,同样。一直扎遍了母亲的十个手指头,针管里还是空空如也。护士尴尬地笑了。说,您的茧天下第一厚。要不扎胳膊吧。我把母亲的袖子撸到肘弯处。护士在那里抽到了暗红色的血液。我知道母亲的血流在皮肉的最深处。
母亲并无大碍。劳累过度导致脾胃虚弱,外加血压偏高。医院建议母亲住院休养几天。母亲拉着我的手就走。我知道,母亲过日子怕花钱。
回家的车上,我紧挨着母亲,手里握着母亲的大手,母亲的手粗粝得硌人,抚摸她的手,像经历砂纸。我第一次近距离如此细致的观察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像沧桑的松树皮。沟沟壑壑里嵌满了黄黄的细线,那是泥土的浸染吧。母亲的指甲一点也不规整,凹进去的,凸出来的,指甲缝里全是黄泥,泥渍浸润到了指甲的肉里,泛出淡淡的灰白色。母亲的十个手指头上全是结实的厚茧,像戴了十个皮垫子。母亲的手骨节外鼓,成30度角弯曲着。我试图让他们平展在我的手心。可他们保持那一种姿势仿佛成了惯性。母亲苍老的手在我细腻白嫩没经风雨的小手里如一尊佛像,令我肃然起敬……
回到家跟父亲说起医院的事情。父亲神色激动,瞅着母亲深情款款,想当年,你母亲的手比你都嫩都白……我们无言。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丧失了劳动力。打我记事起,家里男人女人的活全是母亲一个人的。晨曦中醒来时,院子里是母亲娇小忙碌的身影。打扫庭院,喂猪,饮牛,牵羊,洗衣。母亲从不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她说她早吃过了,至于什么时候吃的吃的什么无人知晓。然后一整天母亲都沉浸在她的广袤的田野里,荷锄劳作,浇水施肥。烈日把母亲的青丝晒成了白发,风雨把母亲挺直的腰板湿透打弯……母亲没有一句怨言。她展示给我们的只是呼啦啦疯长的玉米大豆小麦高粱和满仓满仓的五谷醇香。母亲的脸随着黄土地的翻耕生殖,从嫩白到黧黑日渐衰老,直至成为一块只剩岁月没有生机的贫瘠土地,连着渐瘦渐弯的身躯,衬着温暖的黄色背景,血色残阳,成为儿女心中永远的感动、震撼与崇敬!生我育我的伟大母亲啊!
夜晚,母亲执意要给我缝衣服上掉落的纽扣。我拗不过。我给母亲找来指戒,母亲说,我从来不用。母亲的手又巧又麻利。一会工夫那粒纽扣就漂漂亮亮地摆姿显媚了。我突然想给母亲洗洗脚。母亲不允。我弄好水,给母亲脱了鞋,把那双同样粗糙的大脚放到盆里。母亲的鞋里有些许沙粒泥土。鞋头碎了能钻出脚趾头。我问她,我们给你寄的钱你为什么不拿来买新的穿?她笑,穿啥啊?老了,浪费,旧的干活舒服。我无语。她的脚泡在水里,透过水光映进我的眼里,沟沟壑壑,线线条条,像久未经雨的干裂的河床。十个脚趾也结了厚厚的茧。母亲不好意思地说,这脚冬天一闲就疼,干活就舒坦,踩地趟水不用穿鞋,你说怪不怪。我用手揉摸着母亲的双脚,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幕。
那年我高考落榜,不忍心见母亲一人劳累,信誓旦旦要和母亲同劳作共甘苦。母亲听后不语。却在一个异常闷热的早晨领我去了田里,母亲让我和她一样赤着脚用铁锨掘地。手上很快起了泡,脚硌得生疼,看看母亲我忍着。很快中午的阳光像毒火一样炙烤着我们。我只觉得头皮都烧焦了,人也累得虚脱了,我央求还要干下去的母亲。母亲说那你回不回去读书?我一口答应。随后拼了命地复读。那时潜意识不想再受这样的苦。没深层去理解母亲的苦衷与不易。现在想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柔弱娇小的母亲怎么就会视苦痛而不见?那是因为她爱我们。用她的苦她的累换来我们兄妹三人的舒适幸福便是她最大的快乐……
人说茧是老死的肉。老去的死去的是母亲的青春、美丽、健康。蕴藏在里面新生的不灭的是对儿女涓涓无私的爱和对人生美好生活的向往及信念……
面对母亲厚厚的老茧,我们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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