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心痛忆故乡

今年过年，我没有回到故乡的村庄去。
倒也不全是因为工作忙。年前确实忙，直到大年三十，我还与公司的同事们一起到县里去，慰问工作在第一线的员工们。而年后还是有充裕的时间的，从初一到初七的这段时间里，公司没有安排我值班，特例让我回到家里去过年，但我却没有回到那时常萦绕梦乡的故园去。
倒也不全是因为父母双故。父母不在了确实是重要因素，因为如果父母尚在，是无论如何要回去磕头的。但除了父母，一个人对故乡就没有别的任何牵挂了吗？
记忆中故乡过年是最热闹的。三十傍晚，千家万户一家老小不约而同地奔向自己祖先们的坟茔，进行最虔诚的祭拜，各种鞭炮此起彼伏响彻漫山遍野；初一一大早，人们以本家本姓为单位，成群结队地在那个古老的村落里穿行，去给相关的长辈们磕头，大的家庭往往一跪就是满院子，黑压压齐刷刷地磕下头去，场面壮观。但我现在已不再属于那个成群结队的队伍，多少次过年我小心翼翼地夹杂于他们中间，试图与他们融为一体，去给本家的长辈们行个祝福，也趁着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见见儿时的伙伴，但家族长辈们对我另眼相看、伙伴们对我敬而远之的态度使我隐隐心痛，总也找不回儿时过年的感觉。
记忆中儿时的伙伴是最难忘的。在清澈见底的洹河里，成的游泳水平最高，他能保持胸部以上半个身子在水面之上而持续向前游凫；献象个孩子头，在生产队里拾麦穗时，他总能拾得更多；新在学习上是顶瓜瓜的，我曾抄过他的作业，但后来因家庭原因没有继续求学；吉与明是我的两个铁哥们儿，与人打架所向披靡，品行近属恶劣但唯独对我义气冲天；昌有超群的音乐天才，会吹横笛会拉二胡，但由于没有继续上学而功亏一篑……我从高中时一直在外面上学，从而与他们断了联系与友谊，算来不打交道已是三十年。偶然在村里碰见，他们都是匆匆话语匆匆过，我没有机会与他们攀谈更多。
记忆中的故乡是山青水秀的。过去，村庄四周的山是青的，植被旺盛；清清的洹水从村中间的低哇地流过，一派世外桃园景象；村庄虽然穷，却整洁有序。但近三十年来，山上已成为不毛之地，滥砍滥伐已使生态失衡；洹水已被上游的工厂严重污染，河床被流失的水土淤堵升高，浑水四流；村庄已不再是村庄，给人的外观像废墟。由于没有统一的和长远的规划，加上对土地的不珍惜，村落不断扩大，老村址却一片一片地闲置起来，偶尔有栋新房耸于废弃的村落中，却更衬托出“废墟”的印象。村里已没有一条像样的直通的道路，开车是进不了村的。在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的时候，我的故乡却生态失衡、教育倒退、观念陈旧、恶性循环，我每回一次故乡，都有一次失落故园的心痛。
一个人青少年时代的奋斗其实是与父母和故乡联系在一起的，或者说青少年时代的奋斗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父母欣慰和让故乡骄傲。而当你经过了那么多的磨难和坎坷，真的可以荣归故里后，面对面目全非的故乡，面对儿童相见不相识的故乡，面对远远被你抛在身后的故乡，你却难以“魂”归故里。你会顿生时空不再的感叹和万念皆虚的感悟。你不愿再看到故乡陌生的目光，而宁愿让自己从故乡人的记忆中消失。
而我更大的心痛，是我无法确认是否有上帝和天堂，一生辛劳善良的父母是否在天堂里，是否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儿子。我最初坚持不懈地求学和后来艰苦卓绝地奋斗的原动力，回眸间若虚若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古句所勾勒的场景，为什么在此时此刻如此悲壮？
我不知道那些半生辗转如我的游子们，是否也有和我一样的深深遗憾，你们什么时候能真正回归魂牵梦绕的故乡？
故乡对于我，只留下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