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人间棉布鞋

开春了，天气一天暖和一天，单位离家那么远，为了我那可怜的脚呀，我到布鞋店买了一双碎花布鞋。
我面前这双碎花布鞋做工精致优雅，样式花色紧跟时代步伐，黑色中等鞋跟，鞋面是白底素色碎花图案。到夏天时候，它不仅可保养我的双脚，还可以搭配各色素色的花裙。到布鞋店，我一眼就相中了它，和它一见钟情，怕别人枪走了我最爱，立马买了它，我那个美呀，在天空中腾云驾雾，在心里偷着乐了整天，天天端详它，小女人心态暴露无疑。
没想到时代的变化连带着布鞋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不仅仅是温暖的代名词，还有了流行色和流行款式，大众可以在布鞋店任意选购自己喜爱的布鞋。老土落后的棉布鞋永远尘封在人民的记忆中了，偶尔记起过去，还能勾起很多美好酸楚的回忆。
记忆中的棉布鞋就是老土的黑色，偶尔有点变化就是鞋面大众的绣花，虽然它很朴素，但是它却陪伴了我们几代人的成长。
我奶奶那代人几乎都是做棉布鞋长大的，她们用剩下的各种花色布照着尺码剪裁，然后用自己做的面浆把它们粘成鞋底，用妇女巧手纳各种花型图案，鞋面一般用黑色，偶尔兴起可以绣点花色，冬天把黑色鞋面夹成双层，里面装上棉花，最后用针线把鞋底鞋面缝在一起就做成一双大众棉布鞋。奶奶给我说过怎么制作，但是我和妈妈没那个天赋，做鞋底纳的花型图案怎么也没那些手巧的妇女做得好，加上家中靠上了父亲这棵大树可以为家遮风避雨，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温饱自足，所以就放弃了制作棉布鞋。奶奶可是勤快人，无论家境如何，她都坚持自己的劳作，从不贪耍，年轻时纺棉花坏了眼睛，年老后眼睛老花了，纳的鞋垫也是东歪西斜，做不了棉布鞋了，可是她仍然忙着其他活计，不肯休息。穿着她做的棉布鞋长大的父亲一生却非常喜爱穿棉布鞋，有深厚的棉布鞋情结，偶尔来我家的老家农村大娘带来几双棉鞋成了父亲的至爱。
小时候，我非常爱美，不喜欢老土的棉布鞋，母亲说我是妖精化身，吃饭要吃干饭，穿鞋要穿红皮鞋，穿衣要漂亮花裙子。惹得妈妈每次都数落我，不了解父母的艰辛。也许也是后来坎坷的原由吧，忘了家庭本质。过去的时光回忆起来都是难忘的，美好的，忘不了总是动情的地方。
我小时候喜爱穿花衣花裙，父亲在部队工作，母亲就用节省的布票给我们几兄妹做衣服。我那时完美心理作怪吧，做我的衣服时我一定守在母亲身旁，看着她剪裁、制作，一点不合我意就要母亲重做。做好后，母亲一定是要压箱底留着我们大年初一穿新衣，我偏不依，大哭大闹，一定要马上穿，惹恼了母亲骂我是妖精化身。哥哥弟弟和我一起玩耍时，他们听母亲这般说就编歌取笑我是妖精，说什么先炒妖精，后炒妖怪等等，可就是改不了臭美的脾气。父亲是爱他独女的，虽然我们家在困难时期没有忍饥挨饿，但是上有老，下有小，全靠父亲一人工资过生活，日子过得也不宽裕。能干的奶奶总能帮助家庭节省开支，她养鸡养鸭，自己找菜地种菜，让我们一家人生活总过得比别家好。父亲总是在出差时给我带回美丽的衣裙和红色的皮鞋，满足他独女的爱美心理。
过去的尴尬总是记忆中最美的篇章，父亲在休闲时喜欢用他宽厚的双手把儿女撑上云天，然后他就哈哈爽朗大笑，像一个真正军人一样爽朗大笑，虽然笑的时候不多，严肃的时候多，但是总有几次难忘的好笑事情记住父亲的笑声。有一次，我们正吃饭，父亲没头没脑说了一句玩笑话：饭没了。哥哥弟弟知道父亲说笑没有动，唯独他的独女一个箭步冲过去，差点压翻了小锅，惹得一家人哄堂大笑。父亲就笑着说：妹子是吃干饭长大的，没有饭，她活不出来，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稀饭，红薯一样过日子，也许以后会过上吃干饭的日子。现在想起还能记起当时的场景。
我小时候经常挨父亲打，他打我时是那么无情、严肃，根本和他偶尔开玩笑不沾边，像凶神恶鬼，要我的命，那时怨恨他的心情现在都记得。他是恨铁不成刚，信奉“黄金棍下出好人，”一次看坝坝电影回家晚了，我就赖在他背上不肯下来，他数三声叫我下来，我以为他开玩笑，就不下来，他就把我仍在路上，不准奶奶和妈妈背我回家，叫我自己走回家。还有一次和一群小伙伴一起去河边耍水，他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我倒提入水，问我和这些娃娃一起下水吗？要再去这就是下场。他规定我们没有他的同意不能去邻家吃饭，吃饭不能下桌子。学习考试要满90分，不到就用鞭子装够，所以我小时侯挨打最多。我很怨恨他，公开和他唱对台戏，我上初中后，他仍然用老土办法对待我，我很恼恨他，就给他递纸条，告诉他要民主，不要暴力。从那以后父亲就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打我了，有时他看书不认识的字还请教我，可惜，这样的美好日子并不长，他就生病离开了我。我记得他离去时最后的话：我为你们遮风遮雨，谁为我遮风遮雨。从那时起，我在坚强父亲背后看见了男人脆弱的一面。我记得他离去时到我梦中的情形，看着他渐渐远离我的视线，我记起父亲所有的好，知道自己失去唯一在成长路上呵护我，培植我的老人。父亲离开时，我和弟弟并不在他身边，我们赶到时，只留下一双凋零成泥的皮鞋，弟弟抱着皮鞋哭成泪人，我在父亲火葬时哭成了泪人。我只看见一双送葬的寿布鞋，比奶奶手工精巧，眼前就一团黑。从那以后，每当我看见老土的棉布鞋，我就有了心病，我再也不愿意穿黑色棉布鞋了。再后来，随着奶奶和妈妈先后离世，看见黑布鞋就让我心里充满了酸楚。
人到中年后，更多真切人生的感悟，社会艰辛的体验。每次到布鞋店，我都刻意躲避黑布鞋，记忆中的黑布鞋让我更多了对奶奶和父母的回忆，也有了厌烦的感觉，不愿意看见它，看见它就想起老人离世时，自己酸楚的感受。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我也能正视它了，不在刻意躲避它了，但是我到布鞋店不会再选黑色棉布鞋，我不想让我的心脏再次承受负荷。我选了花色的棉布鞋，我爱上了棉布鞋，它现在也成了我至爱。
小小棉布鞋寄托了奶奶　父亲、母亲对我情意厚意和深情呵护，寄托了多少人情世故，世事辛酸和人生感悟。人到中年，我更加多了对奶奶父母愧疚，我要把这份愧疚用在教育好后代身上，要让他记着上辈的艰辛并且懂得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