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呀盼

在我家田垅的那头，就是一个小集镇，也是政镇府所在地。虽是穷乡僻壤，因有如众多伸向水塘的抽水机进水管一样的称做条条的单位的存在，我们也就受到了些许现代化气息的辐射。每天早晨，当我的破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时，立在镇街上的用瓷砖贴面的、或做着外墙涂料的——奶白色的、粉红色的、铁灰色的……似灯塔一样鹤立鸡群的办公楼、宿舍楼就映入我的眼睑，给我无限的希望与遐想——我，不，至早只能说我的儿子，能进入国税、地税、土管、电力、烟草、邮政、电讯、食盐……等中央垂直管理单位，最好是被收编——成为中央垂直管理的农民，那样，新农村建设也将是多此一举的事！
十几年前，村东赖二狗的爹因一有权己亲，二狗初中没毕业，便匆忙地转了城镇户口招工到了垂直管理部门，二狗尽管文化水平不高，却凭着机灵的头脑，又仰仗“赖”姓，现在已是局长了，二狗他爹也早已搬到了那一层叠着一层的叫做“单元”的房子里。村人每每谈及，都羡慕地说，二狗和他爹从村东到叫做某局的大院这一箭之遥，恐怕得我们几代人走，要说速度，就是蜗牛爬过去都将比我们快好多倍哟！
二狗家的阳台正朝着我的家，阳台上晾着的二狗他爹的衣服，微风一吹，袖子在空中飘舞，我恍惚地感觉是在向我招手，还似乎说：进来吧，只要进来就脱贫致富了！后来，每当我看到那袖子在我眼前晃动时，我就本能地暗自骂道：看你死后哪来堂屋停尸做道场！你牛个啥，这镇上的中央垂直管理单位岂只你一家，更何况我们也有可能成为中央直管的农民哩。
话虽这么说，其实我还是很想进那院子里去看看的。听说那院子里亭台楼阁，各色花草，有如电视上放的大观园般美丽，进去看看过过实实在在的眼瘾也好，解我对“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之说的疑惑——因多少个春天过去了，我总没瞅着出墙的红杏。
说来也巧，进那院子的机会说来就来了。
一天，二狗局长让一个小当差的来找我，说他爹得脑溢血死在家里了，让我去背尸。
进得院子，我有如刘佬佬走进大观园，嘴巴似乎不曾合着，跟着小当差的边走边看也边寻思——新农村建设完成后大概就是这个样吧！
寻思着不觉已到四楼二狗局长的家门口，油光发亮的铁门向外开着，我进去背起尸体就下楼，有俗话说“死重”，还真是的，下到三楼我想挤在墙上休息一下，可对门两家早关着的门有人候在那里，拿着红彤彤的百元大钞往我口袋里塞，小声说：快走。二楼、一楼也大抵如此。
呵呵——真有意思，眨眼功夫就抵我门前那垧地一年的收入，难怪二狗他爹那时在阳台上招手叫我进来的，我胡思乱想着:直管单位的人不仅富裕，出手也阔绰，若一月能进来背几次，不成为中央直管的农民也罢……
一日无事，与邻里闲聊，电视新闻正说新农村建设，我就跟大伙说，新农村建设成功后，我们的收入水平、居住环境就跟那些中央直管单位一样了，再也不会低他们几等了。还没待我说完，另一个开腔说：他们收入高，居住环境好，也没见搞过什么新什么的建设，你看人家镰刀厂，和他们一样呆在镇上，可还不如我们村子呢，说白了他们不就是“直管”吗？照我说，中央将我们农民收编直管了，我们出产的粮棉油想涨价，开个听证会就得了，不愁不致富，也不愁我们居住的环境改善不了。
这时，曾多喝过几年墨水却一直保持沉默的倔头老蒋开口了，他说：我们农民为什么不能走“直管”这条捷径，是因圣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呀，我们只能象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非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不可！
蒋倔头的说法似乎不无道理，可这次我却比蒋倔头更倔，还是固执地觉得，只有垂直管理才是我们农民脱贫致富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