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的小名叫小凤。
从我记事起，我记得爹总是叫娘”小凤”。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灶台吃饭，都不说话，静的我筷子掉在地上他们都不看我。我低着头慢慢地嚼着饭菜，一口饭在嘴里，我心里数着，嚼了二十多下。爹和娘不知为什么吵起来了，吵过后，娘和爹赌气，不理爹了，光埋头吃饭，话也不说，也不给我和爹添饭。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哦！”爹盛了碗饭，斜瞟了娘一眼。
“吃完饭，我找下屋的海生他们玩去。”我说完也瞟了娘一眼。娘说过不让我跟海生他们一块儿玩，尽干坏事儿。可这时娘也不看我，装作没听见。我只有悻悻地嚼着饭数数，饭憋在喉咙里下不去。
“叫小凤！”爹拽了拽我的衣角，一边瞟着娘，一边假装小声地对我说。
“小凤！”我没多想，盯着娘的脸不大不小的叫了一声。
“小兔崽子！”娘高高地举起巴掌轻轻地打在我的头上，然后用责怪略带羞涩的目光斜了爹一眼，
“还有你，死不正经的！”娘嗔怒地说道。
“哈哈哈！”
“让你笑。”娘也扬起巴掌打了爹了一下，比打我重不了多少。
爹一笑，娘也忍不住笑了，我就乐着看着他们乐，饭菜也呼噜噜也落到肠子里去了。
有时，他们之间闹别扭生大气，娘就躺在床上不起来，这时爹就会轻轻地推开房门，对着门缝阴阳怪气地叫上几声“小凤－－－－凤儿”，娘就追出房门打爹，爹一边躲一边开怀大笑，不一会儿，就和爹扛着锄头下田干活去了。
娘从不叫爹的名字，在我面前老说：你爹。在乡亲们面前说：娃他爹。爹在地里干活时，娘就站在门口喊一声：吃饭了。爹一会儿扛着锄头就回来了。爹不在家时，有人喊爹的名字，娘应，爹的名字就是娘的。缴农业税、提留款，爹不在，娘签的是爹的名字。爹和娘一起时，爹的名字就是：挑水、打磨，化肥、农药、牲口，或者赶集、咳嗽、打哈欠感冒、风湿、腰痛...
打我上初中后，爹就没有让我再叫娘“小凤”了，我也不愿叫了。慢慢地，我发现和小的时候不一样了：有时爹叫娘“小凤”时，我则在一边不好意思地窃笑。
18岁那年，我参军了，远离了爹和娘。前年，是我当兵的第十个年头，我回家探亲。家乡变化大了，爹和娘也老了，娘的耳朵不好使，说话得大点声儿。吃饭时，娘总爱向我问这问那，说话声音小了，怕她听不见；大了，我心里不好受。
“少唠叨些，让儿子多吃点！”爹以为我嫌娘的絮絮叨叨，说话时朝娘使了个眼色。
娘还想问什么，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口。
“爹，娘。我准备明年秋天结婚。”我声音大大的。
“小凤，怎么样，我说过我做梦灵验，你不信？”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得意地瞄着娘，端起酒杯一口就喝了下去。
很多年没听到爹管娘叫小凤了，我一时很不好意思，低下头抿着嘴笑了笑。
“老不正经！”娘用责怪略带羞涩的目光斜了爹一眼，我脑海中一下子闪现出娘年轻时的样子，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叫娘“小凤”时，娘那高高的轻轻的落在我身上的手，还有爹开怀的大笑；爹叫娘“小凤”时，我偷偷的笑，娘那羞赧的目光。一样的神情，如今的娘，已是白发如霜，皱纹如坎。我看见娘的眼角有泪。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