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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沿着小城东边河堤向北走,快走到小城的尽头时,就能看见一排吊脚楼。楼房下的柱子又长又细,看上去禁不住一阵江风的吹袭。枯水期还能看见楼下的一堆堆的乱石。那些颜色黑黄的摇摇欲坠的小木屋,不知建于什么年代,也
沿着小城东边河堤向北走,快走到小城的尽头时,就能看见一排吊脚楼。楼房下的柱子又长又细,看上去禁不住一阵江风的吹袭。枯水期还能看见楼下的一堆堆的乱石。那些颜色黑黄的摇摇欲坠的小木屋,不知建于什么年代,也不知还能坚持多少年。
江边停了不少的小船。大部分小船是疍家人的家。小船中间有个篷,那是船上人家的睡房客厅兼饭厅。船篷上方的竹竿常常挂了些衣服裤子,迎风飘荡。有时候那竹竿上也挂着渔网。船上的木板被她们擦洗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物件摆放得井井有条。船头有一根长竹竿高高地立着,通过船头的一个孔,将小船固定住。傍晚时分,小船尾部冒出一股股烟来,船家正在做他们的饭。夕阳西下,凉风方起。河面上柔柔的碧波,袅袅的炊烟,挂在船舷边笼子里的母鸡咕咕的低叫,催眠曲一般。船上的妇女都梳着发髻,头发和额头光光亮亮,紫檀色的脸,她们在那摇摇晃晃的小小的家里操持家务,忙碌而不忙乱。主妇们一边做饭,一边和邻居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什么(说的是船家人才能听懂的话)。黄菜叶在水面上漂浮,随着水波一漾一漾。船家人常年在船上生活,船舱低矮,他们必须坐着、蹲着做事,因此他们在路上行走时,有一种特别的姿势:上身微微向前,罗圈着双腿,前后摆动的双手显得特别长。
每年的农历五月是汛期。只不过有些年份水势小些,有些年份水势大些,因此小城每年都有被淹的可能。洪水从排水道倒灌进城里,地势低的街巷成了河道,浅的还可以淌水过去,深的地方就要撑船了。因为洪水的关系,很多人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到河边察看洪水的情况。站在岸边,见河流宽了许多,对岸的房屋以及远山都变矮了。混浊的河水滚滚而来,卷着杂草树枝木头,柜子桌椅板凳什么的,还有死猪死牛。水性好的人会头一低扎进水里,向着他看中的东西游去。他越游越远,最后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小点儿,在河水里沉浮。旁观者的心也跟着一沉一浮。有些船家也加入打捞的行列,他们的身体紧张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奋力划着船,跟汹涌的河水搏斗。当小船追上一个载浮载沉的木柜子,并成功地把它绑住的时候,已经被河水冲到下游很远的地方。岸边,水势缓慢的地方,有人支起鱼缯打鱼,但每次拉起缯,多数时候只有几条小鱼,很令旁观的人失望,打鱼的人就更失望了,急性子的打鱼人骂骂咧咧地把鱼网里的水草杂物往外扔。
河流是很好的运输通道。载满了货的船逆水而上时,就要纤夫来帮忙了。即便是冬天,纤夫们也穿的很少,裤腿挽到大腿跟上,或者干脆只穿一条短裤头,露出精瘦的腿,赤着的双脚在河边的草丛、卵石滩上踩过。当他们从你身边走过时,就会听见他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均匀而深沉。一年到头,河面上的木排几乎没有断。有的木排上搭着简单的小棚子,矮矮的,三角形的小棚子里,堆着放排人的行李。棚子的后面,还有锅碗瓢盆,那是放排人的厨房。可见这木排在河里行走有一段日子了。河流在小城上游已经变得很宽阔了,水流平缓,木排慢慢漂流。这时,放排人可以悠闲地坐在排上看两岸风景,也可以轮流到棚子里歇歇,偶尔还能听见他们粗犷的歌声。放排人全都被晒得黑黝黝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前面和急流巨石漩涡浅滩做多少殊死的搏斗。有的木排顺着河流继续前行,有的木排就在小城靠了岸。人们把木排拆了,一层层码起来,码得足足有两层小楼那么高,等搬运工人来把它们运到需要的地方去。木头刚拆下来,还堆放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就有很多老妇人和小孩子赶来了,他们一手拿着小铁铲,一手拿着簸箕,剥下木头上的树皮。半天功夫,树皮被剥得干干净净——那是免费的柴火。
京广铁路在小城的东面通过,给小城带来了交通上的更多的便利,火车运来许多东西,生产物资,生活必需品。这些东西从火车上卸下来,堆在铁路两旁的货仓里。货仓很多,一个挨着一个,沿着铁路绵延了两公里。紧挨着货仓的是搬运站。而小城也是很多农副产品、木材药材的集散地,所有的东西也要通过铁路运往外地。无数的货物在这里进进出出。每天上午,成群结队的搬运工人来到这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要搬运的东西太多了,因此小城的搬运工人也特别多。早上,茶楼一开市就坐满了人,里面有很多是搬运工人。这些穿着肩膀处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的脸膛黑黑的搬运工人,进门就大声和同事打招呼,大声地叫服务员往茶壶里续开水。他们和普通茶客不同的是,除了“一盅两件”外,还会要一杯白酒,两碟凤爪牛百叶之类的小吃,有滋有味喝上一阵子。等他们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嘴里喷着酒气,脸色黑里透着红,笑容里带着几分惬意,剔着牙边走边唱:终须有日龙穿凤,唔通(难道)日日裤穿洞?
搬运的队伍往往十分壮观。大板车上货物堆得高高的,全用粗麻绳绑得紧紧的。大板车一辆紧挨着一辆,停在路边,排成一大溜子。到所有的货物都装到板车上,队伍就出发了。搬运工人低着头,两手握住车把,双脚蹬地,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移动,汗珠头上脸上往下滚。遇到上坡,队伍就停下来,本来是一个人拉一辆车,现在是一人拉一人推,如果货物太重,推车的人还会增加。大家把那庞然大物弄到坡顶,还要把它放到坡下。这时,拉车的人就会让车尾下沉,把手高高翘起,绑在板车下面的一根长木棍挨到地面,发出“沙沙”的磨擦声,像刹车一样帮助减缓车速,本来推车的人现在要紧紧地拉住麻绳,胆儿大的甚至把整个身子挂在货物上,不让车子跑得太快。第一辆车平安过去后,人们又返回去拉第二辆车。这支队伍没有人指挥,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这时,一些路人,特别是小学生也会自动加入推车的行列。要卸车了,有些货物太重,只好抬了。十个或者八个工人抬着一个大家伙,喊着号子“嘿哟嘿哟”地前进,领头的喊一声“嘿哟”,其余的也喊一声“嘿哟”,低沉而有节奏。
后来,搬运站的大板车扁担竹杠换成了汽车、吊车,搬运工人的粗布衣服换成了统一的工作服,搬运站也更名为搬运公司,那种壮观的搬运场面就不复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