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一趟家乡，村子里已铺上了水泥路。看来村村通车，家家通路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这是顺应城镇化建设的好事，也是富民政策的一种具体体现吧！在很多地方都看过这样的宣传标语：要想富，多修路！富不富的倒在其次，路修好了方便村人出行，尤其是下雨时进出却是不争的事实。其实富也是真的比过去富多了。几乎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一些新的变化，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家家差不多都已拆了旧的平房，而建起了各式各样的楼房。当城市不断地膨胀，明目张胆地朝着村庄延伸的时候，村庄也正在不断地扩展，悄悄地向着城市的方向靠拢，也不知再过N年，城市与乡村是否将彻底连成一片，再不会有所谓的城乡之分。为村庄的变化，我是由衷地高兴着的，可是高兴的同时，却总伴随着一丝莫名的失落。当城市越来越繁华热闹的时候，村庄，生我养我的村庄在向着城市靠拢的进程中却越来越显出一种别样的萧索凄清来。
可不是吗？这次我照旧大包小包兴冲冲地赶回家，家里的红漆大门却照旧紧闭着，冲着楼上喊一声，也不见回应，就知道母亲一定又是见缝插针去地里忙乎了。不是我事先没告诉母亲，也不是母亲不爱我不想我，实在是农活太多太杂，一茬接着一茬，没有消停的时候。弟弟和弟媳像村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撇下幼小的孩子外出打工好几年了。母亲一人既承担着照顾孩子的责任，还种着全家几口人的土地，只能这样争分夺秒地干活。村子里像母亲一样，原本可以跟随在外工作的儿女去城里享享清福的老人有不少，却大都因为勤劳了一辈子，过不惯城里的闲日子，又不愿给儿女添麻烦，或是惦记着尚在农村的某一个子女而不愿离开村庄，离开土地。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现在还能动，不能吃闲饭。这就是我的亲人，我的乡邻，祖祖辈辈生活在黄土地上的最勤劳最朴实的老一辈们！他们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命运的缘故，最后也将终老于农村。他们一辈子为脚下的黄土地所累，却又一辈子虔诚地忠于脚下的黄土地，心甘情愿这般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操劳一辈子，将每一颗汗水都摔成八瓣，浸入脚下的黄土地！
将东西存放在一家小卖部里，沿着熟悉的新建过的乡间道路，我东瞅西望地向着庄稼地里寻去。像往常一样，穿过村庄时，我还特意平复了一下焦急的心情，换上最最温和的笑容，想要送给一路遇上的乡亲，结果居然没碰上一个邻人，甚至连一只小猫小狗都没看见。少小离家，在他乡生活几十年了。曾几何时，每每回家，远远地望见绿树掩映下的村庄那模糊的轮廓，心头便有热流在涌动。不及村口，亲切熟悉的气息就会扑面而来。踏上村口的黄泥小路，常常叔伯哥婶，一路微笑着不断地与村人打招呼。亲热的笑语里自然还夹杂有鸡鸣犬吠的声音。身旁时不时会跑过嬉戏的孩童，撒欢的猫狗，村中小路上，也常迎面撞上暮归的老黄牛，不远处，还有它们刚刚留下的冒着热气的牛粪……每每走至自家屋后，喊一声妈或是与刚与后院的邻居打过招呼，就看见弟弟妹妹们急切地从屋里冲出来，一边高兴地喊着姐姐，一边殷勤地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那时的村庄是狭小破旧而胆怯的，一家家一户户紧紧地挤靠着缩在一棵棵葱郁蔽日的大树间。你不走近，甚至不知道那一片蔽日的绿荫间居然藏着一个村庄，上百甚至几百口人。黄昏时分，东家饭菜的香味飘出自家破灶房的同时也便飘向了西家，前村阿婆唤孙儿回家吃饭的声音几乎能响遍全村。静夜里，邻家欢笑了，孩子挨揍了，甚至农妇责骂圈里撅食的猪以及母亲轻拍乳儿入睡的声音都会真切地传进我们的耳朵里，交织成热辣欢快却又宁静祥和的生活交响。那清贫简单的生活对于我们的记忆来说，却充满着太多的欢乐！那种单纯的快乐是从每一天清晨上学时，伴随着黎明的曙光而升起的。没有闹钟，那时候对于时间的判断，靠的是日光和月光在树枝，房屋和窗格上投下的光影高度。快起来上学了，窗格都亮了！于是这样的话成了天亮时分，爹娘或阿婆唤孩子早起上学时的口头语。你也快起来吧，阿兰她妈都在叫阿兰了！就这样一家传一家，一个等一个，似乎只要有一个操心的爹娘，全村的孩子们就不会迟到。而那第一个起床的孩子跟着后起的孩子们一起踢踢踏踏地一路小跑着上学时，说话的语气里总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就记得有一次我也当过这样的小闹钟。兴许是外婆看花了眼，只说是窗外的树梢都亮了，我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便出门去喊同伴。等我们一行十几个人叽叽喳喳，一路小跑到学校时，老师们的宿舍里还没有亮灯。再回去睡吧，显然不可能，天寒地冻的，我们只好边搓手边踏着满地白花花的清霜在操场上跑圈，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才陆续有学生来。放学的时候，沿着路边的水渠捞冰块玩，也是一种不小的快乐呢！将冻得通红的手指按在捞上来的冰块上，要不了一会，冰块上就会形成一个圆圆的小洞，然后路边捡根稻草什么的，穿过去提着，像是得了什么上好的宝贝一样欢喜。有时还忍不住将冰块放进嘴里去抿一下，冰爽之中居然也能尝到一丝甜……最好玩的季节当属夏秋吧，三五成群地去远处的田野里打猪草，打麦场上网蜻蜓，草垛子里藏猫猫，还有老鹰抓小鸡，踢毽子，跳方格，抓石子，跳皮筋……没有玩具，却总是玩得那么开心，那么投入，以至于天黑了还不肯散，总是要等到大人一遍遍喊吃饭了才肯回家去。至于过年时，就更热闹了。几乎全村的孩子们都会穿着新衣服聚在村中央的打麦场上玩……
就这么边走边回味，跟着感觉拐进了村西的地里，母亲果然正在地里摆弄菜花。不远处的田野里，零星还有三两个劳作的村人。和母亲提及村里现如今的冷清。母亲感叹说，现在的村庄都一样吧！年轻的要么上了大学后留在外地工作了，没上大学的也去外边打工了，有谁还愿意呆在村里种地呢？村子里留下来的多是年老体弱的，即便有几个身强体壮的，也是起早贪黑地在县城打短工，村里那里还看得见几个闲人呢！至于孩子，现在好多也只养那么一个，又都重视教育，自小便送进了幼儿园，或是被父母带进了城里，所以村子里平常连孩子也是不多见的。怎么会不冷清呢！可不是吗？现如今村里的青壮年少了，孩子少了，学校里的学生自然也是越来越少了。好多的村小学都已撤销。我家新修的楼房紧挨着的就是当年的村小学，我小时候读过两年书的地方。现如今旧校舍早已拆除，校址上竖起来的都是新修的民宅。只有民房与民房间一些长着荒草的不大的空地还依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