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院子

二十年前，外婆家有一座院子。
院子里栽种着夹竹桃，搭建了葫芦架，摆置着圆木桌，停放着自行车。
夹竹桃共有三株，并排的栽种在窗前。那竹叶般的叶片，一簇一簇的，小巧玲珑，像是新月，像是镰刀，像是一叶轻舟，又像是弯弯的笑。稀薄的晨雾里，那油绿的，修长的叶片越发的变得俊俏。它们像是刚刚出浴，伸着懒腰，任由和煦的阳光亲吻着它们赤裸的身体。阳光像是和叶片谈着恋爱。那丝丝絮絮的脉络藏着心事，正跟光线幽幽的倾诉。微风过后，那修长的叶片随之摇曳，像是临风泣诉的黛玉。万绿丛中，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悠然显现。那粉嘟嘟的花瓣，娇羞矜持，像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它们紧密的聚在一起，正分享着少女心中的秘密。仔细一看，有几片花瓣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雨珠。那雨珠应该是昨晚的月亮悄然洒下的泪。不知何时，一只蝴蝶开始在花间翩翩起舞。两片五彩斑斓的翅膀翻飞着，仿佛把梁祝的乐音奏响。荡气回肠的乐音中，花儿含着笑，吐出了心底的芬芳。蝴蝶寻着那股芬芳，把身体偎依在了粉嘟嘟的花瓣中。
葫芦架远看是一片清新可人的绿色，清纯的犹若十八岁时的梦境。那张开的叶片，宽大单薄，清脆的犹如水彩画就，层层叠叠的铺满了架子顶。它们映在瓦蓝的天空上，犹若瑶池里的片片青荷。我幻想，婀娜的仙子正踮起足尖，在片片青荷上面翩然起舞。粗大的藤条纵横交错，在不经意间，把一片片绿叶串在了一起，也把一个个清脆的梦串在了一起。小巧玲珑的葫芦悬垂在那片清脆的梦的下面，荡荡悠悠的，像是没有心事的孩童。它们的身体光滑细腻，还没来得及刻下世事沧桑的皱纹。微风过后，它们恍若发出了阵阵的欢笑，像是在庆祝自己的懵懂童年。
圆木桌本是外祖父多年前亲手制成的。它立在葫芦架的荫凉处，上面的油漆有些剥脱了，多了一份细细碎碎的岁月沧桑。太阳光穿过葫芦叶的缝隙，捉迷藏一样的洒落到桌面上，像是在桌面上写着点点滴滴的心事。夏夜里，圆桌上的台灯亮着。那淡黄色的稀疏光影里，小姨正埋首于厚重的讲义里，用旧钢笔在轻轻的书写。外婆坐在旁边的小凳上，不停的摇动着手里的扇子。等到那张桌子空闲了之后，我便把一大堆的水彩颜料和几只葫芦放到了圆木桌上。那些葫芦本是隔年的，已经晒干了，颜色已经变成了枯黄色。静寂里，我用毛笔在葫芦上面画着水墨山水。一座马头墙，一条小河，一座古桥，一把油纸伞，便成就了一副素雅的画。画累了，我便抬头看一看葫芦架。那一片片翠绿的叶片正随风起舞，像是天女手中摇动的扇子，轻盈，美妙。葫芦叶片的缝隙里透进来轻柔的月光，白霜一样。周围传来了阵阵的蛐蛐叫，像是要唤醒月里的玉兔。
自行车立在窗台底下。那是一辆老旧的自行车，是姥姥家的孩子们公用的。闲暇的时候，那辆自行车便成了我的玩具。我坐在小凳上，用手指撩拨着自行车的后轮子。那铮亮的辐条发着银白色的光，随着转动而渐变迷离。那时候，我把转动车轮当成了一件极其开心的事情。那轮子转动了一圈又一圈，发着“吱呀吱呀”的响声。时间长了，我有些腻烦，便又寻思着新的花招。我把一片葫芦叶子绑在了车轮的辐条上，让那片叶子随着车轮而飞速的转动起来。那一抹绿色像是化作了一个青涩的梦，在岁月的年轮上划动着生命的轨迹。
二十年后，外婆家早已搬进了楼房里。逢年过节，每当我和外婆聊起经年的往事时。我们总会不约而同的谈起当年的那个院子。那里面的夹竹桃，葫芦架，圆木桌和自行车总是会和很多旧事联系在一起。而那些旧事又都和我有关。现在，当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心里便不由得想到了外婆挂在嘴边的那些旧事。我的心里满是快乐。那份快乐是明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