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菜还是白菜美，诸肉唯有猪肉香”。很多年前一个腊月三十的下午，十岁的我和十八岁的二哥，把这副对联贴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门框上。后来看《红楼梦》，晴雯爬梯子往门楣上贴“绛芸轩”的斗方，虽然内容极不相干，场景却有几分相似。印象里，我也被冻得小手通红，也夸二哥，说他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霜降节气一过，北园的大白菜就收了。入冬以后，父亲会买几百斤回来堆在窗台下面。天气好的时候，早晨一棵棵搬出来晒，傍晚再堆起来。一些烂叶子被扒下来喂猪，白菜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剩下菜心。
白菜，似乎是那时候的冬天唯一能吃到的蔬菜。母亲变着法子做了给我们吃。白菜炖白豆腐，白菜炖冻豆腐，醋溜白菜等等。还有一种做法有着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珊瑚白菜”，其实就是酸辣白菜，把红艳艳的干辣椒用油煸了，烹上醋，放上白菜炒了，颜色鲜艳还开胃。至于为什么跟“珊瑚”扯上关系，估计是红辣椒的缘故吧，我猜。
很少能吃到肉，素炒的白菜一直要吃到年底。年底的时候，父亲的朋友，一个来自车橛山的人，会送些干粉皮来。车橛山，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比天边还远。那里的人心灵手巧，懂得把地瓜做成淀粉，再把淀粉做成粉皮。晒干的粉皮薄薄的呈半透明状，跟白菜炖在一起，滑润筋道，十分好吃。
年底的时候，父亲还会杀一头猪。年三十中午，母亲会蒸一锅我们丘陵地区很少吃到的米饭，炖一锅五花肉干粉皮大白菜。五花肉要煸出油来，干粉皮要事先用热水烫过，酱油要红，炖出的白菜汤油汪汪的。每个孩子一个饭碗一个菜碗，不限量，使劲吃。
这么多年过去，我心中的年的味道里，总少不了五花肉炖白菜的香味儿。仿佛那碗白菜一直存放在我的心灵深处，热气腾腾。
今天晚上，我按母亲的程序给儿子做了这道菜，没想到他也很喜欢吃。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在想，许多年后，他会不会想起这碗炖白菜，想起给他炖白菜的我？
就像此时此刻，我在想念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