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愚人节

在模糊了的视线的微光里，我仿佛看见了父亲头发渐白的背影，时光就这样漫过了，在脸上刻出了深深的线。就在不经意间，父亲已不再年轻，而我，已经快要赶上他的个了。他依旧是送我独自离开，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咔吱咔吱”的响着。
那时候，春意阑珊。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是个缄默的人，不苟言欢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站着一语不发，然后就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在他的眼中，好像什么事情都比不上手中的活，不停地劳动着。而每天从田里回来，他都会捧着旧报纸，一遍一遍的反复翻阅着，从不间断。这就是我眼中的父亲，沉默，但是勤劳。
小时候的日子我总是在等待中度过。我渴望着我的父亲，可以像其他孩子的父亲一样，送我上学，在夕阳下牵着手一起回家。普通的温馨画面却从不属于我。当我放学到家，我的家里，迎接我的，永远都是空空的房子，和那一屋子不知名的害怕感。为什么我总是一个人呢？所有的人都将我遗忘了。我只好趴在阳台上，望着路的尽头，那是父亲回家的方向。每次我都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看蜘蛛织网，听时钟滴答，然后，我又是在等待中睡去了。醒来后，又是另一天的早晨，我又得重复地走着一条等待的路。
一次，天下了暴雨，银白色的闪电撕破了灰色的天空，硕大的雨点打在窗上像子弹般“啪啪”作响。我在家里等急了，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忍不住急急忙忙地跑到田坎上，看见父亲披着蓑衣，狠狠的盯着我看。
“快回去！”他低着头，连看都不看我一下，严厉的呵斥着。
“爸，我们一起回去吧。”我近乎恳求地对他说，只是在寻求一次和父亲相处的机会，“天都下雨了，活可以明天再干的。”
“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他对着没有撑伞的我，还是一样的不饶人的口气。
我简直就不敢相信，我的关心，他一点都感受不到：“爸，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在这张严肃的外表下有一颗怎样的心。他，真的是爱我的吗？我的家长会，他从来都不去，这次，他毫无例外的又忘记了。看着那张空了10几年的课桌，我能做的也只是苦涩地笑。
我一直都觉得，一定是因为我是女孩子，父亲才不愿意爱我的。但是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所以要变得优秀，或许他就会注意到我，给我一句鼓励的话。可是，从来没有。我羡慕他们，我需要的不是耀眼的光环，而只是小小的关心而已。我那么迫切的去找，是因为，那空荡荡的屋子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只是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你可懂得？
只是那个夜晚，让我看见了父亲的脆弱敏感。
那天，是愚人节。周末，我没有回家。仿佛上了高中之后，就不再是乖小孩了，忙着发短信，忙着逛街，上课睡觉的时间也多了。母亲说：“别人孩子的样，咱不学，好不？”这样的话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我还是依旧坐着我觉得喜欢的事，不知疲倦。大家在开玩笑的时候说，愚人节，要不要来点好玩的。正在无聊中的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游戏是，和自己的亲人说，晚上要回家，看过了12点，家人有什么反应。我犹豫着这种事情的严重性，毕竟这不是一个好开的玩笑。愚人节，也不可玩的太疯狂。碍于朋友们坚持，我提心吊胆地往家里打了电话。要是被父亲发现，肯定又会臭骂一顿吧。
时间一秒秒过去，12点就这样来了。我没有收到任何的电话或者信息，来表示他们对我的关心。或许家人早早就睡了。他们对我的关心度貌似永远都差很多。我自嘲地笑了笑，赶紧往家里赶。
这是松阳潮湿的雨夜，刚下过雨，村口的泛黄的路灯下偶尔飞过一只虫子，到处是冷清清的，一个人走的时候，有些害怕。路上的积水打湿了鞋子，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心里只想着早点回到家，父亲的严肃脸庞无时不刻的提醒我，回家后，我的命运会很惨。
周围不时传来犬吠声，手腕上被狗咬后留下的疤痕隐隐作痛。赶路的脚步有意识的加快了。而家门口的灯光，依旧亮着，有人在门口蹲着。不知是谁。
我走近来看，惊呆了。是父亲！他穿着白天劳作的衣服，坐在台阶上，靠着墙睡着了。这张憔悴的脸，闭上眼，我竟然描绘不出他的模样。而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20年。父亲的眉头皱了皱，是梦见什么了吗？为什么连梦里也是忧伤。细数额头的皱纹，那么清晰。一条是妈妈生病时留下的，一条是弟弟淘气时留下的，一条是我不认真上课时留下的…..还有一条是我晚上不回家留下的。
父亲感觉到我回来了，起来身：“回来啦，快进来吧。外面冷。”短短的几个字，我的泪水就喷涌而出了。我不知道他等多久，却没有埋怨我一句。
“爸，我……”我抬起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进来吧，进来再说。”他只是回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却和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在无意间的一瞥，我看见了桌上的蛋糕和没有点的生日蜡烛。天啊，今天是父亲的生日。我竟然忘了，而且还和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他示意我坐下，然后开始说话了：“你妈说你今天回来，所以特意买了蛋糕，可是一直都不见你。”
我惭愧的不知说什么：“爸。对不起。今天是愚人节，我和同学在玩游戏，所以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
“是这样啊？”父亲的眼神中有一丝落寞，“没关系，回来就好了。”
　他顿了顿：“你从小就特别听话，所以爸爸都不怎么管你，不是因为我不关心你，我是觉得你有这样的能力照顾好自己。可是，有一天你对着我大吼，质问我怎么这么对你，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我开始关注你的生活，你的学习，你很优秀，爸爸都看在眼里。”
父亲从身后拿出那些他的旧报纸，自言自语：“我读书的时候，教育没有普及。家里根本就供不起。考上了大学却没有机会。我那时刚好赶上了恢复高考的那一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家里穷。那时候我就要让自己努力赚钱，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可以完成学业，最自己喜欢的事。没想到中国60周年了，改革开放30周年了，我这老思想还是跟不上你们的时代啊。什么西方节日我也不清楚，你们现在不一样了。”父亲叹了一口气，起身回了房间。房里亮着的灯，灭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父亲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期盼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