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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小哥来了,出乎我的意料。为了能给孩子积蓄学费,文化程度不高的他只好整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也只是我春节回家期间能见上他一面,其他时间,只能相互惦着。小哥是回来打谷的。前些年,他都是从远方寄一笔钱回来,
小哥来了,出乎我的意料。为了能给孩子积蓄学费,文化程度不高的他只好整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也只是我春节回家期间能见上他一面,其他时间,只能相互惦着。
小哥是回来打谷的。前些年,他都是从远方寄一笔钱回来,请人打谷。今年,粮价上涨,请人的工钱由原来的三四十元钱涨到六七十元钱一天,并且,寨里的青壮年都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些妇女儿童和老人,要请人打谷,还真不是易事。
小哥于是回来了,打了几天的谷,天下起雨来。闲在家中的他,记起这些年来自己的头经常痛,他原来是从不将之放在心上的。然而,去年他目睹工地上做活的大哥突犯脑溢血而落下残疾,只能呆在家中由嫂子照顾后,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头痛来。
就这样,多年不到我家来的小哥到我这里来了。
呆在城里的人,对季节变化的感知是迟钝的。初秋时期,暑气正浓,艳阳悬天,还以为是炎炎的夏日。如果不是小哥的突然来临,我几乎忘了秋的到来。而一旦走到乡村,无论怎样一个淡漠季节的人,对秋的到来,都是敏感的。
天依然和夏日一般炎热,云依然蔚蓝深远,那一片连绵起伏的碧海,怀里多了一床床金黄色的毯子,上面立着稻穗,像无数含笑低头的孕妇。一些蓝布灰服的人们穿梭其间,镰刀和手臂挥舞着曲线,汗水如竹筐里的谷子一样饱满,冒着丝丝热气,黑红的脸上,盛开着朵朵花,艳若田埂上的紫薇,漫山漫野地绽放着。
秋来了,“打谷喽!”人们的嗓子亮起来了,山野忙碌欢乐起来,寨子里充盈起来。屋前的晒竿、木楼的柱子上挂满了金黄的苞谷棒、红火的辣椒串、细长的豇豆角;大大小小的筛子里装满了切好的笳子、豆角、苞谷粒,坛子里装满了山杨桃、八月瓜、饭团粒等山果,五颜六色,晶莹剔透;屋前草坪铺着一床床晒垫,密密麻麻睡满了稻谷儿,时有鸡、麻雀在上面偷吃,老人、孩子手里的竹筒摇得“哗啦哗啦”响,它们便飞窜到牛栏里、老树上。老人不时走入晒垫中,用竹筢翻动着,将干了的谷粒堆在一起,竿面似的将未干的谷子推薄,草坪上就如一片金色的沙漠,稀疏地立着一些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谷丘,阵阵谷香扑鼻而来,将鸡、鸭、鹅、牛等粪味冲淡,整个寨子氤氲着稻的芳香。
秋日的寨子,最怕的是滥秋。
记得那年秋天,我还未入小学,寨民田里的谷刚收了一半,天就下起雨来。开始,寨民还不在意,在我家的堂屋里围了个圈,听圆心中的爹侃历史演义故事。听了几日,雨还是绵绵不断,大家急了,脸灰得如茫茫的雾,捶足顿胸地叹息着,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使出全身解数晾已割的谷子。
爹和娘也像其他寨民一样,将谷子往楼上楼下的木板上铺,大大小小的筛子、筐子也全部武装;各家像雪天一样,在火箱的钵子里升起了火,将筛里的谷放在上面焙。我看到楼板上的谷子长出了黄嫩的芽,小脚丫蹬得“叮当当”响,高高兴兴地跑去告诉爹。爹黝黑的脸“唰”地变得苍白,一句话也不说,搂住我,充血的眼睛,闪着莹莹的水光。
“八哥,大家的谷长芽了,再不天晴,今年的收成全泡水了!”“是啊,还有一半的谷子还在田里,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一些叔叔伯伯在我家堂屋里七嘴八舌,最后大家决定第二天在白果树下求太阳!
“只有求雨的,可从没听说过求太阳的,也不知灵不灵!”爹低声说完,掏出烟管,将旱烟塞进竹管里,一团白气从嘴里吐出,没有一个人接声,其他人也跟着抽起来,堂屋里静静的,抽烟的“吧嗒”声显得清晰、粗重,空中弥漫着层层烟云。
白果树像一把巨大的金伞挺立在寨子的东头,罩住了树下的公路和田。公路里坎,无数的树根突露,如千年老人腿上暴凸的青筋,下面有一口井,井四周的石坎上已被人们摆满了猪头、豆腐、酒杯等祭品。公路和田里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却寂然无声。大家都将眼睛往一位身穿黑长衫的道人身上挂,他手拿牛角,吹得正起劲,胀得通红的脸下,发出弹絮时的响声,然后,放下牛角,闭着眼,“叽里呱啦”念了一阵,旁边的两个男人,递给他一只大公鸡,他一刀往鸡脖子上砍去,血飞洒而出,他提着鸡围着白果树快速转了一圈,树下便画了个血红的圈。
他将鸡用力抛到树杈上,大声喊道:“红太阳,升起来!”然后朝着白果树跪下。
“红太阳,升起来!”树下、公路上的人全都喊起来,喊声如雷,惊天动地,然后大家“扑嗵”一声跪下,树周围立刻安静下来,能清楚地听到旁边人的呼吸。
可树神并不能保佑它虔诚的子孙,雨还是没有停下来。
家里楼板上的谷子爬满了绿豆芽,屋里屋外散发出潮湿的霉味。娘和一些女人,流着泪从寨门外进来,她们手里抓着一把把黄草。爹和一些男人接过黄草,摘下谷粒,小心翼翼往嘴里送。
“天啊!”他们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烟管抽起来。雨洗着他们蜡黄的脸,女人哭着跑去拉他们进屋,他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爹,怎不让姐上学了?”姐辍学后,我再也不能跟着她到学校玩耍了,觉得索然无味,瞪着眼问爹。
“哎!”爹没有回答我,只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劈他的柴。
“不让姐上学我就不许你劈柴!”听着那“砰砰”的闷雷声,我烦躁无比,跑过去抢爹的斧子,对着他又抓又踢。
“血——血——”看到爹右手滴着红,我吓得叫了起来。
“饭都没得吃了,你爹心烦着呢,你还造什么孽啊!”娘跑过来,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然后,迅速从墙上撕下几张蜘蛛丝,贴在爹的伤口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对我着“噼哩叭啦”地骂。
“娘,不要骂小妹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我不读书的事告诉她。”姐姐哭着跑过来,拿着娘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娘搂住姐,两人哭成一团。
“都怪我,没本事找活钱,吊死在粮食这一棵上!”爹拉着脸,吐出的话很轻,很沉,很重。
虽然,家里卖了一些农产品,也卖了几只鸡鸭和鹅娘,还卖了准备拿来过年的猪和春耕的黄牛,可姐姐还是不能入学,卖这些东西换来的钱只勉强够两个哥哥的学费和买一年的粮食。姐姐哭了一个月,又整天哼起歌来。原来,寨子里除了她,还有很多人辍学,他们一起上山割草,砍柴,打猪草,时间久了,什么忧愁都忘记了。倒霉的是教姐姐的代课老师,全班的学生都辍学了,他卷铺盖回家,又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
时光飞逝,二十多年已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