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我醉了

四月初四的玉皇庙山会，游人如织。加上“五、一”的三天假期，前来观光一游的人们就更多了，可谓人海如潮。
照例，我们忙着自己的生意。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天，这不是张小琴吗？可人家，如今是大名鼎鼎的种地大户。
张小琴告诉我，平时忙都忙死了，难得清闲，今天逢玉皇庙山会，特意来看看。
简短的交流了一会儿，张小琴见我很忙，就告辞走了。她那高高挑挑的身影儿，很快就隐没在人流之中。
还是那么朱唇未启笑先闻，一副喜眉笑眼的模样。我只在心里默默地说，张小琴，你来了，我醉了。许多的往事，一幕幕映现在我的眼前－－－－－－

张小琴，你还记得吗？记得我二十岁那年，刚到党委上班，就与管区干部老苗一起，来到了你们小张庄下乡。十八岁的你是村里的团支书，人长得虽说算不上漂亮，但你喜眉笑眼，为人热情开朗，爱说爱笑，很讨人喜欢。
等办完事儿，天色就晚了。我们经不住挽留，就留在你家里吃晚饭。你叫来村支书老张，陪我们喝酒。我不会喝酒，只勉强喝了一杯，头就有些晕了。
踏着溶溶月色，我和老苗上了路，经夜风一吹，头脑才算清醒些。我与老苗骑上车子，一路慢悠悠地走着，一路开着玩笑。老苗说，小陈，你还没对象吧？我看这个张小琴就不错－－－－－－
我原认为，老苗是说着玩儿的，当不得真的。可经老苗这么一提，就像捅破了窗户纸，我的心头一下子亮堂起来。一想起你那张喜眉笑脸，那高挑挑的身子，那清清爽爽的模样，我心里就先醉了三分。
张小琴，你还记得吗？转眼到了麦收时节。我还是抽空跑到你们小张庄，就是想多看看你，跟你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小南风微微地吹着，我跟你站在清水河岸的树荫下，天空澄碧，满眼是荡来荡去的金色麦浪，路边是满眼盛开的狗尾巴花、萋萋菜花、苦菜花，洁白的、粉红的、金黄的，色彩斑斓，真是好看，心情真是好极了。我们谈了很多。你说，等自己以后嫁了人，是不会离开农村的，还是想种地，你还说，农村多好呀，空气新鲜，人也自由，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对你的看法，我很赞成地点点头。
张小琴，你还记得吗？五四青年节那天，各村所有的团员青年骨干，全都集中在影剧院开了个联欢会。团委孙干事让我负责点名、帮她维持秩序。当我点到你们小张庄时，你脸儿红红地打了一声“到！”轮到唱歌了，按照规定，每个团支书至少唱一个，没想到，你却大大方方一连唱了三个。热烈的气氛中，孙干事和大家一齐起哄要我唱一个，本来我准备了几个，我不知道，是一时语塞了，还是胆怯、害羞了，还是怕唱得不好，反正一个也没唱出来。
散会后，你从孙干事那里出来，从我屋前走过，我正好回来，就朝你笑笑。倒是你主动说，小陈，俺都到你家门口了，也不请俺进去坐坐？我反倒不好意思地开了门，让你进了屋。一见我桌上、床上有那么多书，你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呀，这么多书哇！我一边给你倒了一杯水，一边这样说，书是不少，你要是喜欢，就拿着看吧。
我看着你，看着你一本本翻看着，猛然想起老苗说过要给我介绍对象的话，心里不由地咚咚直跳起来。说实话，我已经打心眼里喜欢上眼前这个喜眉笑眼的你了，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是请老苗帮忙说一说，还是自己开口说话？反正我还是犯了胆怯、害羞的毛病，就是张不开这个嘴。可一想起刚才连一个歌都不好意思唱，这还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吗？这样想着，心里又有了些底气，呐呐着说，张－－－－－－小琴，我、我－－－－－－你－－－－－－咱俩－－－－－－
你一愣，随即又吃吃地笑了，学着我结结巴巴的样子说，我？你？这不挺好吗？嘻嘻。话刚落音，就抱着一套《红楼梦》，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你走了，我恨自己没有把话说完整，没有把自己的心事说清楚，真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我暗暗打定主意，等下一次再见到你，一定大胆向你求爱。
其实，我的心事，你是明白的。就在一个月后，你来送书了。天哪，厚厚的三大本书，这么快就看完了？你淡淡地说，没时间，不看了。我说，小张，上次你来，我不该胡说八道，请你原谅。你反倒一笑说，小陈，你就是真的向我求爱，难道我会骂你吗？你的心事，我明白，我没有怪你，更没有怨你、恨你。只不过，我就要上东北了。
上东北？为什么？
因为我姐姐在东北，我就打算去了。
那，我等你，不管三年五年，我都等着！
不，我根本不值得你等。小陈，你真的很优秀，我真的很羡慕你。不过，我、还是要走了。
不，我就要等，等你回来！
你站起来，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头也没回地走了。
就在我着急无望的时候，老苗来了。没想到，老苗给我带来了如雷轰顶的消息。原来，你不但有了对象，而且很快就要结婚了，就在麦收前。老苗说，你怕对我打击太大，不忍心告诉我实情，只好编了个谎话，说是要上东北。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我忘了你，让我死心。突如其来的消息，我就像兜头浇了一桶凉水，一下子跌入了冰窖。
你到底嫁人了。出嫁那天，我跑向了田野。五月的南风微微拂来，滚滚麦浪就像海上的波涛荡漾开来，我真切地闻到了麦子那股淡淡的清香。一只只伶俐的燕子贴着大片大片的麦浪欢快地飞上飞下，洒下一路呢喃声。当我向千顷麦浪投去一瞥，到底还是望见了一支迎亲的车队行进在成熟的五月里，徐徐地走远了……我无力地斜靠在一棵杨树上，泪水夺眶而出。
只是后来听说，你的婚姻不是很美满，出现了问题。不过这不要紧，时间会慢慢平复伤痛的。
多年以后，我从报纸上、电视上看到，从人们的传闻中听到，你已经成了种地大户，成了女强人。哦，这就是那个苗苗条条、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姑娘吗？这就是我喜欢过的张小琴吗－－－－－－
在我的脑海里，叠印出千丝万缕的一幕幕场景：喜眉笑眼的你，正坐在轰轰作响的联合收割机上远眺麦浪滚滚的丰收景象；那么多干活的雇工，一齐围着你，看你分派活计；看着你戴着遮阳帽，行走在五月的天空下，风吹皱了你的裙裾，眼前是一片风吹麦浪的迷人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