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梦中的童年和村庄，希望的无花果。灿烂的星辰。
第一个十年,我和邻居的小孩玩着死亡游戏,我认汉字,也偷盗;在一个春和日丽的午后阳光中,杀死了邻居的9只小鸡。
冬天的一场大雪来得多么猛烈！雪光凝聚着雪光，将黑夜点亮。在路上，我忘记了回家。一场童年的大雪覆盖我丢失的书包。
在学校，我总想获得老师的赞扬，老师忧郁而怀疑的目光让我一直不快，我发誓暗地里熟背300首唐诗，可最终是一场梦。我阴错阳差地熟背一首毛泽东的《长征》。
当夜晚来临，邻居祖传的纺车在小屋里昏黄的灯光里转动，仿佛一曲奋进之歌；梦中，我看见雪白的棉花在我头顶翻飞，和漫天大雪连成一片色的海洋。当我醒来，我陪着纺车的妇女趁着夏日的星光走进了村支书的家门。
月色嘹亮，照见宁静中并不宁静的村庄。月光下，女人忧郁的脸，和母亲风中的呼喊。在我第一个十年不曾遗忘。
第一个十年，想一想，它就像风中的一粒沙子，吹落在另一个我的肩膀。而我，已经远离故乡。
2
第二个十年，我开始装模作样，学习雷峰做个好榜样。我走在小镇上，装腔作势，我和镇上的年轻人一样喜欢带鸭星帽，在无人的角落里，我刁起烟，和同学打赌，和老师作对，和学校里最美丽的女孩一起看露天电影。我考试偶尔不及格，有时候也在讲台上演讲，我偷的一篇《春天》的作文获了奖，被贴在学校的橱窗里。我暗自羞愧而得意的发笑：春天只是一个假想。发霉的春天只是一个假像。
圣洁的花环。萌动的青春之火。十八岁，我爱上了一个医院里的女工。爱情的渔火染满了秋天的血红枫叶。书到用时方恨少。姑娘像一阵风，我像一只沉默的羔羊。夜幕下，我与她在雪地里走了六十二里路，创造了小城第一部爱的童话。
第二个十年，我和别人一样胸怀大志，而爱的世界充满了忧伤。我开始想：柔情万千的苏小小是否也有一脸春秋的时刻？曹雪芹和蒲松龄是否也有在一盏煤油灯下皱起过眉头？秋瑾在大洋彼岸的酒桌上和朋友到底谈了些什么？
第二个十年，我自作聪明，熟记圆周率的小数点后99位数字，而一个珀斯卡定律足以让我眩晕，虚无的梦想何其荒唐。
大地沉默着惊雷。是谁，偏偏将羊群赶向了大海。
太阳未曾落下大海，真理之光照亮了天堂和罗马。
哦，第二个十年，黄金一样的国度。从我的指间溜走，从我梦幻一样的花园里消失。
她有着和你一样的芳名，她有过和我一样的梦。她像朵朵美丽的雪花，降落在小镇黄昏的雪线上。当我再次造访，她已经已穿上洁白的婚纱，走进了教堂。
回忆是寒冷的，而善意的谎言无罪。我依然要把你虚构在上海，在巴黎，在地中海。
美貌的女郎遍地都是。爱情遍地歌唱。而那个带草帽的女孩，就在我今夜的烛光里。我一说出你的名字，你就变幻成荒凉的风和四姐妹。
　3
第三个十年，我走在大街上，和陌生人打招呼，在公园里和老年人下象棋；在列车上。给别人算命。别人看着窗外的风景，我也看着窗外的风景，别人上厕所，我也跟着排队。而在公司里，我照样和远方的客人做生意。在飞机上，我害怕心跳加速，总以为一只麻雀会撞在飞机上和我同归于尽。我开始厌倦这样的古怪思想。
一阵狂风把我带回到一个遥远的世纪，我内心充满了危险的欲望。理想从不露面，厄运接踵而至。
而我，未曾向我自己低头。我从我身上发现另一个我。
我宁愿让微笑写在脸上，让痛苦逝于忘川。
我宁愿相信黑夜带来爱与欢乐的种子。我宁愿相信善意和感恩汇聚成一个朝代的河流。
革命带来了风暴。风暴捐弃了黑暗和野心。
月光下，我要为你弹奏一曲《琵琶行》。
而我究竟是谁？在第三个十年，我习惯了一个人和自己对话。
我开始怀疑我自己。一个人心中有鬼，一个人口是心非，一个人鬼话连篇。
和自己较量等于拉一头过河的老黄牛。而一个人和一个国家的命运有关。
一头黄昏的老黄牛，在牛年的马路上看见了武松和西门庆。
股市和美女是一个哲学。而恶之花只开向一个方向。
世界到处充满了危机，西拉里风度翩翩地与中国谈判，同舟共济的野心，微妙的成语哲学。我风中童年的平原的乡村依旧一片安详和宁静。
在我第三个十年，诗人写的全是废话。谁一看都会明白。我看见孩子们在电视里和课堂上朗诵春天，面朝大海。诗人西川有福了，沉湎于大地的海子，复活的养皮卷。
我梦中的童年和村庄，希望的无花果。灿烂的星辰。
2009．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