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足球
四年一次的世界杯足球赛即将拉开战幕。我想起上届世界杯打响的前夜,父亲躺上医院监护室那冰冷的床上,身上插着好几根塑料管,特别是呼吸机的那根像洗衣机排水管一样粗的导管,插在父亲的嘴里。父亲当然不能说话,嘴
四年一次的世界杯足球赛即将拉开战幕。我想起上届世界杯打响的前夜,父亲躺上医院监护室那冰冷的床上,身上插着好几根塑料管,特别是呼吸机的那根像洗衣机排水管一样粗的导管,插在父亲的嘴里。父亲当然不能说话,嘴角渗着一溜血水(我不知道是如何将那样粗的导管插进他喉咙里的)。父亲的胸脯随着呼吸机的传动不停地起伏,鼻腔里呼呼地喘着粗气,极像是绿荫场上经过长途奔袭而一脚未果的球员,躺在草地上让人揪心、让人惋惜的情形。其实在此之前,医生就宣布了他的脑死亡,要我们进监护室去,只是在形式上同他做一次活着时的道别。曲指算来,从父亲发病到离世仅仅两天的时间,甚至连医生都还没有找到他确切的病因,可能他太不想考验医生的医术,或许太想为国家节约这样那样的检查费,自已一狠心,连世界杯也不想看了(这是他生前极喜欢的一项运动),干脆把悬念留给现世的人们,让你们去喧啸、争论、伤心、激动。我到另一个飘渺的世界逍遥去了。他去世的时候刚好七十八岁,记得有一个伟人也是在这个数岁离开人世的,当时的情形是万巷皆悲,哀乐四起。而我父亲走的那天晚上,医院走廊里的人们,医院大门前的小商小贩及大街上行走的人们,大家谈论的,吆喝的,除了足球,还是足球。父亲喜欢足球,从我小时候起就深知他的这个偏好(说偏好是对那时独特的环境而言)。那时候的中国,政治运动多于体肓运动。一俟体肓场(全市唯一的一处体肓设施)有什么足球赛事,他就会抬着根小板凳,步行几站路,早早地坐在球场坝边沿,不管那场球踢得有多么的业余,多么的臭(用现在的眼光看),不到结束,他决不离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皮球,在长方形的阵地中抢来夺去的,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都想把皮球灌到对方的门网里去,但看了半天也很难看到那皮球钻进门网里。而那帮人像傻蛋似的就围着球满场疯跑,这样的情形让不谙人事的我直生纳闷。父亲却看得津津有味,满面生光。后来听到一则笑话,说是山东军阀韩复渠,有一天去视察某所女子学校,在操场上看到一群女生在打蓝球,他也心生纳闷,对副官说:妈里个巴子!让这些女娃子去抢一个球,成何体统?你去,去买几个球来,给她们一人发一个。也许我那时的想法与韩胡子有点类似,那个圆鼓隆咚的玩意儿有啥稀奇的,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与它为伴,变着法子的已经玩腻了,这小儿科似的游戏,对逐渐成长的我失去了兴趣,当然对父亲的痴迷足球不以为然。记得当时听到一句话:老还小。总觉得他有点像老玩童一样。跟着父亲去看了几次球(大多是强迫的),脑子里的印象大多是一群人在尘土飞扬的场地上,像麻雀子似的忽东忽西地晕转,有带头的,又好像没有。球,有时好像非常有灵性,云遮雾罩般沿着条神秘的轨迹在运行。有时又像无头的苍蝇,晕头坠脑般飞似的到处乱窜。看不出道道来,索然无味。就是偶然看见球钻进了门网,也断不会像大人那样子欢欣雀跃,进就进了呗,有什么可兴奋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中国有一位大名鼎鼎足球官员在中国队惨绝于那届世界杯后,面对全国人民的一片声讨,大言不惭地说: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麻,足球不就是一场游戏么,输了就输了呗。初听此话,真觉得那位官员的见识与我儿时一般,可见人不论有多么幼稚的想法,都不乏有继承者。不过仔细再一琢磨,继承者大有其道义的基础,支撑他此番言论的,是中国人所独有的自我宽慰法。不知这种宽慰法疗效如何,反正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向前看等等。暂时把受挫的疼痛隐忍下去,其目的都是想掩盖受辱受痛的真相,不去寻找受辱受痛的原由。免得哇哇大哭,有辱斯文。从而我不得不想到我们这个貌似底蕴很深的民族,有时却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天真。
记得我稍大一点后,一次偶然同父亲到体肓场去看足球。当时血雨醒风的政治运动正悄然退去,体肓场已不再是批斗会的专用场所,一些比赛项目也悄然在足球场上展开。那天正好是恢复地方队之间的第一场足球比赛。看台上是人头攒动(已搭上了看台,有一排排的阶梯状的木板,不需要自带板凳),人们面露出一种久违了的兴奋,好像那才是他们心目中盛大的节日。只见父亲一改往日低沉、严肃的面容,对我像老朋友似地侃侃而谈:这个队里的中锋是有名的拚命三郎,跑起来像永动机一样,不知停歇。那个队的前锋可是了不得,他的父亲李某某(具体名字我忘了)曾是民国时期威震东亚足坛的铁足头,他一脚劲射,力量之大,可以把门网穿一个大洞,就是洋鬼子守门员见了他也得心里发悚,两脚发软。只要见他带球奔来,赶快弃门而逃。子继父业,虽然他现在不像他父亲当年那么厉害,但据说还是把好几个守门员射成了骨折。更神奇的是那个某某队的守门员,像黑蝴蝶似的在门前翩翩起舞,哪个对手想把球灌进他把守的大门,都是痴心妄想。父亲摆的这些玄龙门阵,并没有在我心里引起共鸣。反而整场观赏下来,使我感到既乏味又庸长,似乎屁股都坐痛了,也没有什么能使我激动的场面发生。倒是周边人尹呀乌地乱叫,在我的眼里,像是集体羊儿疯发着,父亲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在我旁边手舞足蹈,就差口吐白沫了。那场景给我的启示是:这个世界,羊儿疯除了对某人的顶礼膜拜的发着外,还有好多使我们发羊儿疯的诱因,足球就是其一。最明显的印像是守门员一跃而起封堵险球的情形,全场集体尖叫,似乎一些人三魂吓跑了两魂。不过那守门员闪电般的反映和舒展的身姿,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在一刹那,我想起教科书上的一篇高尔基的《海燕》,我们正在解析这篇散文的细节,终于我对海燕敏捷的身姿和无畏的勇气有了点感性的认识。父亲说:看射门,看扑球,那才是最有意思的。可以说,那个印像不可抗拒地给我种下了羊儿疯的基因。我猜想假若再跟着父亲接着看下去,说不定我也要扯羊儿疯了。可惜不久后,父亲就被单位的对立派请进了牛棚,我就是想扯,也扯不起来了。
再一次看到足球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好像中国忽然被打开了一扇门缝,外部世界的稀奇玩意纷至踏来,首先是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日立牌十四寸)被摆在卧室的一角,它第一次把丰田杯呈现在了我们面前,那场球赛简直令我们(我与父亲)惊异不已,那些外国的小伙子把足球玩得是如此地娴熟,仿佛他们的脚上都装了一块磁铁,皮球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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