苣荬菜

小时侯我生活在农村，父亲在城里做工。每到春天的时候，父亲回家说，苣荬菜可以卖钱。我们都认为那是父亲骗我们的，哪儿有野菜还能卖钱的美事儿？
现在生活在城里，到菜市场看一看，果然见苣荬菜很端庄地摆在那里，紫红带绿的叶子，洁白的根部，发出很诱人的光芒。一问，那价格自然是令人咋舌。野菜摇身一变而成了金贵的菜肴，仿佛俗陋的山野村姑，一下子变成了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多少有些让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苣荬菜确实摆进了菜市场，走上了餐桌，登堂入室，野味十足，而且价格不菲。
早春虽然依然料峭，但春草已经发芽，柳枝也吐出了米粒大小的芽孢儿。仍不是满眼绿色，仍不是春暖花开，但一阵阵春风拂面而过，还是禁不住想起来家乡的苣荬菜。
在家乡的田间地头，沟畔垄上，随处可见这苣荬菜的身影。到了四五月间，拿把小锄头，挎个小竹篮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挖到满满的一篮。用途是喂猪，喂兔子，喂鸡鸭等。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吃，从篮子里挑出嫩的，整齐的，用井水清洗几遍，沾自家做的大酱吃。
印象中最爱吃苣荬菜的是奶奶，一次可以吃一盘子。我们也捏住一根儿沾了酱后放进嘴里。苦苦的，涩涩的，那味道顺着舌头尖瞬间反应到了胃里，“呸”的一声吐出去，还用清水把口漱了又漱。哪儿有一点点诱人的地方呢。
奶奶说，没吃过苦的人，没挨过饿的人，是不知道苣荬菜的好处的。奶奶说饥荒年间，青黄不接，家家断了炊烟，只有田间地头的苣荬菜依旧茂盛地生长，仿佛是老天爷特意赐予穷人的果腹之食。这普普通通的苣荬菜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命呢。苣荬菜刚吃到嘴里虽然苦涩，但是越嚼越香，越嚼越甜，而且清火明目，既可以当饭吃，有可以做药材，功劳可不小呢。
我们没有过过最苦的日子，虽然小的时候多数时间里是粗茶淡饭，清汤寡水儿的，可最起码没有挨过饿，因此总是品味不出苣荬菜的好处来。听着奶奶的话，也是将信将疑，这耳朵进，那耳朵出。
但苣荬菜能流出乳白色的浆汁儿，据说家禽家畜吃了便生长得快，仿佛喝了牛奶一般。所以，我们所采的苣荬菜几乎都喂了家里的猪、兔子和羊等。它们的确爱吃，放进一篮子进去，不一会儿就吃个精光。而且边吃还边抬头看我们，眼睛笑眯眯的，仿佛很满足很得意的神态，好象不停地对我们说：谢谢，谢谢。在地里劳作，一不小心把手脚碰了点皮，流了血，不怕，赶紧采几根苣荬菜，把叶茎里流出的乳白色的汁水涂抹到伤口处，很有止血镇痛的功效。
离开了村子，走进了城市，从此很难再见到苣荬菜的影子。偶尔在城市的草坪里，或者树根儿底下或者墙角儿处见到一两株熟悉的苣荬菜，便感到很亲切。但似乎城市的环境不太适合它们的生长，它们也不是城市的宠儿，个个儿都生得纤纤细细的，面黄肌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时常见到草坪中的苣荬菜被园艺工人当作野草杂草狠狠拔了去，无情地扔在路边被晒干。
城市的春天似乎总是姗姗来迟，虽然已经是三月中旬，但天气依然料峭，冬天的影子久久不肯散去，野菜野草们也只能在土地里孕育着生命，积蓄了力量，希望在春雷炸响的那一刻喷薄而出罢。
乡村的春天来得早些，此时此刻耐寒的野草野菜该覆盖了田间的垄畔与沟渠之侧了吧。在那群拎了小篮子，捏了小锄头挖野菜的孩子里，哪个是我童年的影子？
二00九年三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