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批判下

按语：这是一篇我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学生作文。本文作者王丽蓉和文中的被批判者陈晓燕，都是当年我在一所中学做班主任时很喜欢的学生。新年期间，这两位和她们的同学一起来家看望已经退休多年的老朽，闲聊中说及这篇珍藏多年的作文，师生都很感慨。征得作者本人同意，现将它奉献给文友。希望现在正为人父母或者正为人师长的朋友从中获得启迪和教益。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和这些学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们尊我为严师。我对此，除了欣慰，也有一些愧疚。工作也常有失误，主观和过分也伤过一些孩子的心。通过这篇作文，我想对我曾经误伤过的孩子们说一声对不起。同时对现在所有的严父和严师提个醒，请吸取我工作的教训。在爱的前提下，严格要求是对的。但是应该掌握好严的尺度，切忌主观误判和过分。不要轻易伤了孩子们幼嫩的心。

下课铃声一响，教室里立即活跃起来。整理书包的，跺脚的，搓手的，拢着嘴哈气的……当然啦，在这大冷的天，谁不想早一点回家，与全家人围坐在火炉旁，让冻僵的手脚“解放”呢？现在，只等班主任廖老师来唱最后的“尾声”，我们就大可以冲刺出教室了。
廖老师那熟悉的脚步声一出现在窗外，同学们便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一切活动，眼睛直溜溜的望着教室的大门。
“最后讲一个问题！”他说完，停了好一阵，眼睛扫视全班，态度很严肃。
“昨天的公共地段扫了吗？”
同学们大眼望小眼面面相觑。这公共地段嘛，大冷天的，即使派着了，大多也是敷衍了事。也有耍滑偷懒的就干脆不扫了。廖老师这一问，大家都暗自吃惊了：准有好戏！
廖老师见大家都默不作声，掉转头问：“生活委员，昨天你派的谁？”
“陈小燕…”生活委员站起来，轻轻地回答。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将眼光射向坐在前排的陈小燕，她立即成为全班的聚焦点。作为她的好友，我的心也咚咚跳起来，为她提心吊胆。因为我们知道，廖老师对他的学生，越是心里喜欢的要求就越是严格。
“站起来！”果然，随着廖老师一声冷冷的责令，同学们几乎屏住了呼吸，教室里静得出奇。只见我们的学习委员陈晓燕轻轻的站了起来。平时十分文静的她，腼腆的用手扶了扶白色的镜框，平静的看着老师。
“你昨天扫地了吗？”廖老师冷冷的责问，看得出很生气。
“扫了！”小燕轻轻的回答，又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
“真的吗？”不容小燕辩白，廖老师大步走到窗前，指着楼下的阴沟，生气的责备：“大家看看，这像是扫过的吗？像吗？”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语调也越来越严厉。
“太不像话了吧？连这点小错误都不敢承认，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廖老师边说边走向讲台，教室里仍然一片肃静。大家的眼光顺着老师的步伐移向小燕。
听着老师重重的批评，小燕仍然平静的站着，却固执的挺了挺胸，大大的做了一个深呼吸。
“还脸不红心不跳呢！真不敢相信昔日在大家眼里那么文静那么诚实的学习委员，在事实面前会变得如此冷静…”老师的语调里加重了“如此”一词，以表达他的惊讶与气愤。
我咚咚跳着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多想站出来为我的朋友鸣不平！原本陈晓燕没有错，她还是那个文静诚实做事认真的小姑娘。昨天，她负责的楼下公共地段是扫过的，而且扫得很仔细，大冷天的她还伸出自己冻红的双手，把阴沟里沾水扫不动的纸和树叶一点一点的捡起来…而现在老师看到的垃圾，应该是今天之内同学们扔的。是老师错怪了她。
正当我想向老师举手示意的时候，却见小燕扬扬头，极力压低嗓音对老师说：“老师，地，我真的扫了！”
“还需要强辩吗？我看不出你扫过的痕迹……”廖老师更加气愤，“这成什么话？在事实面前，你还需要给大家做一个有错必改的榜样吗？”
老师的批评越来越重。全班同学惊讶的眼睛都聚焦在这两位主角身上。对于这位平时老师十分喜爱的班之骄子，今天的批评却出乎意料的严厉。只见小燕慢慢低下了头，用手使劲搓着手帕，脚轻轻地踢着桌腿。他在努力克制自己。
大概是看到小燕终于低了头，廖老师的声音也缓和了一些，他在讲台山来回度步，然后缓缓地宣布处理决定：“罚扫地三天，以此警戒！”
“啊！”同学们又一次不约而同的长嘘一口气，又不约而同的掉转目光看着被批判者。大家意想不到，廖老师会对这位班之骄子判这样的重刑。
小燕还在搓着手帕，还是踢着桌腿，头却更低了一些。因为那泪水已经滴到了镜片上，她却不想让同学们知道她在流泪……
廖老师终于走出教室。同学们也闹哄哄的散尽。
我追上小燕。
“太不合理了！”我大声嚷着，“你为什么后来不再辩白？”
“哦！没必要了。我们，应该，体谅老师。每个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
“啊！是该体谅老师……”我呆呆的望着小燕，她的泪水还在往外流淌。
“他也够烦心的了！”小燕强忍着，努力笑了一笑，“走吧！”
我陪着她一路无言，默默地看着她流淌蜂拥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