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访友

早上起床看到值班室窗外樟树叶面上湿漉漉地，天也灰着，打电话给明夷法师，居然开机了，问还去不去大江口。和尚口齿含混地说去啊。我说，那你快点起床！和尚说，起床了，在路上走呢。和尚善熬夜，可以通宵精神抖擞，白天又可以随时随地睡着，我不打他电话，他大约走路时也处于半睡眠状态。和尚对会友喝酒有浓厚兴趣，所以但凡会友的事，他没有拒绝的。我始终没有拿定主意到底去不去，这春雨下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完。回到家，老婆说为什么老喜欢四处跑嘛？我不能回答为什么跑，语塞几秒，反问为什么不可以跑。老婆说我昨夜眼皮跳，不要去坐车。我又语塞，我显然已经回不去昨天了，我就无法采取措施让她眼皮不跳。看来我只好不去坐车。我开电脑坐下。看和尚到办公室后上网不，打算告诉他今天我不能坐车。老婆悉悉索索清理好手包拿上钥匙串开门去上班。在门口换鞋时，老婆好像忽而忘记了昨天眼皮跳过，问，什么时候回来？我一时怔住，说，明天。老婆走出屋门，在即将把门关上的当口，说，天冷要多穿衣服。我还是怕天落大雨，我还在想是不是改日去，一路要转那么多车，落雨会很不方便。再有，改日去可以表现出我对眼皮跳给予了充分的重视，从而显示我不是一个一心只想四处跑的人。
大江口的生如夏花，这次的造访对象，不在线。如果夏花坚持让我如约而至，我也只好忽视眼皮跳事件。他不在线，不知道他的态度，我便有理由下不了决心。这时得知溆浦的客车司机集体罢工一周了。集体罢工一周，可见司机们是觉得事情到了无法妥协的地步了。而当局怎么让他们僵持一周呢？想想那些司机们此刻心里不比我因为没车坐好受吧？唉，底层的百姓，日子大多过得艰难啊。日子好过的，基本限于奸商和贪官。本次行程因为公共交通中断基本已经宣告取消。真正知道必须取消的时候我心忽而有些不甘。朋友告诉我可以去怀化中心汽车站乘坐辰溪黄溪口的车。那车出怀化后在辰溪境内跑一阵，拐进溆浦境内，路过大江口，然后才重新进入辰溪境内，去达黄溪口。我暗自奇了，这不是老天叫我乘坐这车吗。这时明夷电话催，他同局长请好了假。夏花也上了线，问我什么时候到。夏花还发来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晴，大雨已在昨夜落尽。这一切都不容许我多想了，我同夏花说，马上出发。
带上相机后，我又拿上两个一次性雨衣，想一想，再拿上两个，我关门出发。和尚在车站边建勇的旅行社等我。年轻的圆脸的旅行社经理被和尚说得心猿意马，拿不定主意跟不跟我们去大江口。和尚劝说起人来可以滔滔不绝，有时很有鼓动力。经理终于打定主意不去，明天他有团开拔，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和尚总是喜欢热闹的，去怀化的车上他要我邀上怀化的某位朋友。我笑，不理他。和尚心有不甘，给辰溪的老残打电话，约老残一起去大江口。老残说要去沅陵。和尚大约心里有些感慨人生有太多的寂寞，在我后一排的座位上打起了瞌睡。车窗外阴云浓厚，但没下雨了。我又想起老婆的话来，为什么老想着四处跑？是啊，为什么要跑呢？面对人生的内容，比如眼前这没有确切目的地奔走，我真的不知道意义在哪里，瞬时觉得人活着，一切显得这样莫名其妙，这样滑稽可笑。我自问为什么要去大江口，得到的答案是，想看看夏花朋友，想看看家门口这条沅江在溆浦境内的模样，想在溆浦的野地里遇到一树灿烂喜气的桃花，然后用相机无数种角度和距离拍下它俏丽的模样。
在怀化中心汽车站，我们果真搭乘到一辆去辰溪龙头庵的大客车。龙头庵在黄溪口更远，也要经过大江口。出怀化时，天果然要晴的样子。进入辰溪境内，更是艳阳高照了。和尚不停抽烟，把周围弄得烟雾缭乱。我们座位后是一对父女，父女都说辰溪话。辰溪话一点不轻柔，给人一字一榔头的感觉。和尚把烟抽得太不像话的时候，那女儿用好听的普通话对和尚说，你不用抽烟了，谢谢！和尚非常听话，立即熄灭了香烟。过会又抽，等下美女又说你不用抽了谢谢。屡谢屡抽，屡抽屡谢。和尚到底人性尚存，最后真的不抽了。仰头就睡。我怕他感冒，不让睡，同他说话。和尚无限伤感无限无奈地说，不抽烟我不睡觉还干什么？车内没有空调，我实在怕他感冒，喊他摇他不让睡，都没有用，和尚一会睡着了。我于是拔响和尚电话，摇他，说电话响了，和尚迷糊半天，掏手机接电话。一看号码，说，怎么是你的号码？我说，不会吧！被成功叫醒的和尚不再睡了，因为他开始着急和郁闷，泸阳到山塘驿短短的一段路程无数次堵车，一两小时的车程，我们花了五小时。都说怀化辰溪之间在修高等级公路，会堵车，今天眼见为实。面对这些事情，我比和尚更不急，也许我遇到的无可奈何的事情，比和尚遇到的还多吧。公路边的草地还枯焦着，只是油菜花黄艳亮眼，开得很酣畅。偶有一树或火红或粉红的桃花开在油菜花田埂边，开得那样忘情而凄清，让人望了心生感动。老婆打来电话，问到了没？答说堵车，还只得一半路程。老婆说，冷不冷？叫你穿多点衣不听。我说不冷。那边说，在家你烤火，出去玩就不冷。我说，真的不冷。不是出大太阳了吗？老婆在电话那端似乎错愕了下，说，这边没出。
此次旅途因为堵车显得十分漫长。客车爬上九道弯的时候，已近黄昏。汽车出怀化后一直在比较平旷的地带行驶，怀化至山塘驿如此，山塘驿至沙堆如此，形成一个惯性，让人以为此行不会有起伏爬坡了。到这里却不但爬坡，而且陡峭得让人不禁要提神危坐。爬上山望见山那边一片不小的城镇。几个高大的烟囱提示这不是一般的小镇。以路程远近估算，我知道以工业出名的大江口到了。九道弯的险奇已经注定了大江口不同凡响。汤汤溆水来此汇入沅水，更使这个城镇别具风韵。此镇工业既发达，周边农村物产又丰富，大江口于是无缺无憾地心满意足。镇里人的心境亦无缺无憾心满意足，免不了带几分矜持骄傲。但这到底并非都会，人心又难以真正彻底满足，镇里人难免对外部生一种向往，于是心境又不免有些微不宁静。外面世界的时髦玩乐，这里都有，而且玩得似乎更投入执着。比如六合彩，比如歌厅，都比怀化玩得出格。
把那株娇俏艳丽的桃花遗落在九道弯半山腰，客车进入城区，更让人对大江口心生好感。以重情重义出名的生如夏花电话过来，询问我们到了哪里。落车后我们在生如夏花幽雅的办公区稍事停留，即被带到一家酒楼吃晚饭。生如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