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他姓王

上了很多年的学，自然就有了很多的老师，他们的一位最使我印象深刻。他姓王，很霸道的一个姓。
我初二因病休了一个学年，复学后，我的数学就由王老师代了，并一直代我们到初中毕业。王老师其人，我在听他第一节数学课前就早有耳闻了。对当时规模还并不算大的这所学校来说，王老师绝对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真正的无人不知。如果说要评出这所学校最被议论的人是谁，那一定非王老师莫属。全校师生对他几乎一致的评价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这种性格对于90年代的初中生，不，应当包括当时99％的人在内，都是不可思议的。自然，我对王老师就报有了极为浓厚的兴趣：他真是这样一个人儿吗，他怎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儿呢？
上课的玲声很长，像在刻意发酵我的好奇心。王老师终于来了，他迈着标准的八字步，像京剧里的老生出场，几乎是一步一顿地顿上讲台。从王老师的出现到他走到讲桌前直面我们的这段时间里，始终给我的感觉是：没看我们一眼。他高傲的脸孔上仰，两眼上视，身上释放出一种气场。这气场似乎完全抹杀了我们的存在，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并且不断地向上升去！传言不假，果直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一个人。那一刻，我对这八个字的理解从未有过的深刻。
开始正式上课了，我的耳边传来了由乡土味和普通话混在一块的很有一些磁性的男中音。王老师讲课很干练，思路非常清楚，对重难点把握得很是到位，最主要的是，他的数学课竟然让我感觉到了很浓的语文的味道。这不禁使我对他的八字评价中又多出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不过于当时的我，似乎又说不清楚。王老师在课堂上对我们的要求极其严格，容不得我们有半点走神。走神的后果严重，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记得一次，最后一排的一位大个男生，因为实在听不懂，终于忍不住爬在桌子上丢了个盹，结果就被王老师发现了。这让当时的我很觉意外，我至今都无法想通：王老师那双眼高于顶的眼睛是怎么能够看到的？王老师把这位丢盹的学生叫到讲桌旁，也不问什么原因。他先退后一步与这位学生拉开一段距离，然后上身向右后倾，右臂随着身子，也伸展着从右向后翻去。这时，下面的同学全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教室里静得只听到那位同学紧张的喘气声。只听到“啪”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清响过后，那位同学就打着转向后倾倒而去！下面的我们大睁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而王老老师则依然保持着风度，和进教室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之后，一切都井然进行。自然，王老师的课就很少有学生出问题了，就连班里对数学最是一窍不通的学生，与其他班的后进生相比，学得也很有些样子。王老师的数学成绩自然极好。
初中的两年里，我对王老师的了解慢慢多了起来，有关他的故事知道地也是越来越多。听学校里的老师们传神地讲：王老师在学校组织的旅游或者外出学习活动中，几乎是从不和同事们一块走的。每次外出，他一个人不是迈着他那有力的八字步不疾不徐地走在大家前面，要不就是不紧不慢落在大家后面。有时还拿着把折扇，很有风度地徐徐地扇动，上视的目光随着高昂着的头颅有力地左视右看。还听人讲，王老师本人的升学数学成绩惊人，只差一分就是满分，而丢的那一分，只是因为卷面不够整洁。这成绩，轰动了那一年的中考，乃至对后来几年的中考都产生了影响。事实上，王老师确实有着让人惊叹的数学能力。我们班包括我在内的几名数学学得相当不错的学生，恶做剧般地想考校一下学校的几位出色的数学老师，看谁才是真正最利害的那个。于是就在一本资料上找了一个带有智力性的，在当时的我们看来是极为怪难的初三函数题，向老师们“请教”。结果只有王老师当场做了出来，而且明显是很写意的那种。后来我们把他做的和我们事先撕下的答案对照，竟然一模一样。
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我们的毕业典礼上，令我们没想到的是王老师又一次给了我们一个意外。他要在会上代表教师发言。作为数学教师的他，发言竟然极为精彩，赢得了台上台下的阵阵掌声，给我们那一级所有的毕业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个时候，电脑对于我们还是非常陌生的东西，所有的文字都得手写，而且，听了他两年的课，我们都很了解他的语言风格。他的发言，豪无疑问是出自他的手。就凭他的性格，我也敢断言：不可能叫人代笔。那一刻，王老师又让我了解到了他除数学之处的一些东西。
时光荏苒，没想到十多年过后，我也辗转到这所学校任教。王老师依然还在这所学校教他的数学。我们在学校里不期而遇，王老师显得很是高兴。他热心地询问了我到这所学校之前的很多事情。在言谈神情中，我只依稀看到记忆中王老师的一些几乎微不可察的印痕。除了容貌，他似乎已全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姓着霸道的“王”的王老师！在后来多次的交往和了解中，一次次地证明着这个结论。我禁不住愕然：什么东西这般利害，竟然可以只用十多年的时间，就把一个本来棱角分明的人打磨地如此平整！是时间吗？还是基于其他原因？
在这个越来越没有性格的时代，我特别怀念记忆中的王老师。怀念他那一步一顿的八字步，怀念他那高昂的头颅，怀念他那一份独有的孤独。这怀念中，竟然还包括了他性格中的那些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