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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个人,一辈子,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画一条蜿蜒不息的生命线,从起点到终点,歪歪扭扭,曲曲弯弯。大起大落的,顺水逆风的,山重水复的,柳暗花明的...不停不歇的走啊,走累了,抬不动腿,拍拍关节,生了锈,擦

一个人,一辈子,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画一条蜿蜒不息的生命线,从起点到终点,歪歪扭扭,曲曲弯弯。大起大落的,顺水逆风的,山重水复的,柳暗花明的...不停不歇的走啊,走累了,抬不动腿,拍拍关节,生了锈,擦擦眼角,视线长了苍苔,无力继续,慢慢的坐下来,长叹一声,眼前,落霞如血,而那漫天的胭脂,美丽的是别人的容颜。戏完了,散场了,回家去,睡觉喽,平平直直的躺下去,像一个破折号还是感叹号?人生啊!
小时候,蹦跳着往前跑,以为前头有好吃好玩好风景。老了,平心静气的翻检,儿时的稀里糊涂挥汗如雨无忧无虑,多么幼稚可爱。一路,有多少脚印落在往昔的路上,一些儿被风吹去,一些儿与霜雪消融,还有些被鸟儿吞了,被蚂蚁拖了去,幸运的,落在土里,发了芽,长成了树,引得鸟雀筑巢,蜂喧蝶舞。
这个开头,是自己闯到纸上的,与我想说的关系不大。我想说什么呢?
靠在山墙上,晒着春天的太阳,听秋天的故事。说故事的老汉岁月古色,谈兴正酽,旁边老老汉不服,说他是绊屁。他说绊屁的时候,自言自语,一脸安逸。
清朝末年——老汉从百年前说起。榆五川种大烟,阡陌纵横,花妍如海。那时候,沿福地河而北,二十里川道像铺了火,风是香的,土是香的,粪撒在地里都不臭。我在脑海里想象那铺天盖地的美丽,锦缎似的土地,妖媚般的魅惑,吵吵嚷嚷乱嗡嗡的是蜂蝶飞虫,猫老鼠抱一朵松壳警觉灵巧,如一团随风的绒毛在石崖上轻盈跳跃,鸟雀们张狂,叽叽喳喳东来了西去,片刻不知安静,它们一定尝过那神奇的椭圆的果实,飘飘悠悠醉了似的的当自己是神仙。
老老汉说老汉绊的是臭屁。“你家是老户?你听谁说榆五川人种过大烟?川道人辈辈种玉米、种黄豆、种荞麦洋芋和红麦,你三十好几了才知道饥了从案上寻馍吃,下雨了你婆娘不拉你都不知道往房檐底下躲,在这胡说八道呢。”老老汉狠狠的调侃,老汉不搭腔,如处无人之境。我听我的热闹。
其实不知道避雨的老汉种了一片绿泱泱的菜园,他腰里见天别这个镰,像遇到时常唠叨的老弟兄似的招呼城里来的陌生游客自己进地摘菜,在院里的水龙头下哗哗哗的洗净,送进厨房,他儿子烹熟了端上桌,客人就坐在老榆树的阴凉里,一边挥手赶苍蝇蚊子,一边慢条斯理的吃喝,稀罕这天这云这家家都有的杨木篱笆,看鸡在粪堆上刨食,看兀自沉默的猫在屋顶伸懒腰爱答不理。那是去年暑天的事,今年的地刚刚拢好,鸡粪撒上,有不难闻的臭味。不过他家的面扯的厚,羊肉泡汤面上一层稠油,有人嫌腻,吃不惯,但却懒懒的坐着不走。
我向他打听榆舍村名的由来,是最早的人家姓榆,还是这里榆树多。他说都不是,榆树就他院里这一棵,也没住过姓榆的,最早的张家从安徽迁来,种地贩牲口,后来供出了个秀才,当了官,挣了银子,用驴驮回来,装在五斗瓮里,埋在脚地底下,后辈人穷了,想挖出来使唤,东挖西刨死活没找着。
他在胡说。银子瓮的事无据可查,榆树我却见了不少,湖边一溜十几棵少说也有几十年树龄了,春天里,榆钱开的嘟嘟噜噜,把粗粗细细的枝条锈的肥肥胖胖。榆树的枝条脆,一扯就断,榆钱钱脆甜,如果不讲究,捋下来直接塞进嘴里,青草的甜馨会让人蓦然幻生出自己就是一个避世的贤人。贤人吃不吃榆钱说不清,我没吃过榆钱,我没挨过饿,父母那一代人受罪多,草吃过,菜吃过,土也吃过,谁会对榆钱陌生呢。我姑说,榆树皮磨成面压饸络光劲滑溜煮不断头儿。那些年,饿疯了的人们不光剥尽了榆树的皮,连树根都吃光了,这恐怕是榆树几近断子绝孙的缘故吧。榆舍的榆树还在,是什么让它逃过了劫难?是这一湖水吗?
“神神保佑的!”老老汉语气笃定。
“六零年,我姑家成分不好,娃多,我达半夜里偷着给我姑送粮,赶天明回来,不敢叫我妈知道。”老汉继续絮叨。我就奇怪:“你家怎么会有多余的粮?咋能瞒得过你妈,一家人一个屋里住着。”他语塞片刻说:“我屋劳力多,分的粮多。”
“卯匠!”卯匠就是吹牛的意思。老老汉偏着头说:“你大是饲养员,晚上在饲养室看牲口,偷的把牲口料送他妹子了,你以为村里人不知道。”老汉就不悦意:“你逮住了,还是捉住了。”
“叔,湖里鱼大不大?”我有意寻话打破尴尬。
“大嘛,前几年水库脱坝,有百十斤重的鱼。湖里还有大蟒蛇哩,可要小心。”老汉就坡下驴。
“真的?听说的,还是谁亲眼见过?”
“见过。原先窑背上这山叫苹果山,水保局栽满了苹果树,雇了俩五保户看山,俩老汉闲的没事,扎了个木筏子到湖上捞鱼,划到湖心岛的石崖边,一条大蟒蛇忽然从水里冒出来,有水桶那么粗,两只眼睛绿莹莹的。两个老汉当时就吓了个半死,连滚带爬的逃回来,一个病了半年,一个颠三倒四的说昏话。我村里也有人晚上看见两个绿灯笼似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谁看见谁倒霉,不是得病,就是不顺。西头老张的娃下河摸河蚌淹死了,钱家的女子婚都定了,男方悔了。老张和老钱头前都看到过蟒蛇的眼睛。我村里人晚上路过都不往湖上看。”
我有些紧张,打听说法的确切来源。
“二女他爷听谁说的。”
“二女他爷健在不?”
“上山了,二十多年了。”
我还在想蟒蛇的事,老汉从屋里拖出一块广告牌问我:女子,你看把这牌子立到村口,能不能把游客哄来。
牌子上两行醒目大字:
“香油煎唐僧肉,长生不老!
——81个妖精都这么说。”
我一时木呆,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