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是我大学里遇见的第一个美丽而多才艺的女孩。
我和她相遇在铺满碎花石子的小路上，那时节天还很热，她打着伞缓缓向我走来，或者仅仅是向我的方向走来，让我的好奇心摇曳了好久：她那伞下该是怎样一张神秘的脸庞。
她踩着石子渐渐走近，我看到，她穿着镶有金色花边的蓝色牛仔短裤，露出了修长挺拔的细腿。那右脚染成了银白色的五个指甲一字排开，最是引人注目，在阳光下随着脚步的起落一闪一闪地发光，愈显调皮可爱。
像微风一样，她轻轻走过我身边，没有想像中的相视一笑；她走到石子小路末端，也没有电影里的拐角张望。她一声不响地静静走着，留给我一个美丽的背影：我望见她那随风起舞的分不清是天生还是染成的淡黄色披肩长发，以及长发下蓝白相间的宽带双肩背包，包上的红色穗子还在一摆一摆，就像她那银白色的指甲。
我们之间会发生点儿什么，肯定会发生点儿什么，我想或者说我愿意这样。果不其然，某个晚上，她和我坐在了一个自习室。那时，她身着一袭金黄色长裙，依旧是披肩的淡黄色长发，在同行的三四女同学里尤为抢眼。她用暖色调的眼神稍微环顾了自习室，径直坐在了我的前排。
她说她是湖南人，我说湖南就是最早的江南哇，江南可是多才女哟。于是她给我讲槟榔的故事，又小声唱起了《采槟榔》：
“少年郎，采槟榔，小妹妹提篮抬头望。”
我说唱得好听，她说下次回家给我带槟榔果。
她说湖南湿暖，多种木莲，湖南也叫“芙蓉国”，我说芙蓉国产芙蓉女，以后就叫你木芙蓉吧，她左手拄着下巴眨巴着长睫毛笑而不语。那晚月光皎洁，我的心情也像洒在河面上的月光。
中秋节那晚，全班聚会，木芙蓉给大家唱歌，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她在公众场合唱歌。我记得她唱的是《月满西楼》，歌词就是易安居士的《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易安结缡后，夫明诚常外出寻访碑刻，她空房独居时就写下了《一剪梅》等闺怨词，此乃泣泪伤心之作。然歌自木芙蓉口出，则别有一番味道。首先是她的甜美音质稍稍褪去了词曲本身的冷清和愁绪，而赋予了词曲一种蜻蜓点水般的轻盈感和流水汩汩的灵动感。再就是一种客居的孤独感和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高姿态。唱到最后，我竟然从她的歌声中听出了淡淡的相思的情调。一阵惊觉，谁是他的赵明诚？
我说，我喜欢你的声音。她就双手背在身后，睁圆了大眼睛，坏坏地看着我：“只是喜欢我的声音吗？”还没等我回答，她就早跑远了。
木芙蓉会跳各种舞蹈，欧洲的芭蕾、美国的爵士、带有阿拉伯风情的肚皮舞、宗教气息浓厚的印度舞等等，她都很在行。我常想，上天赐予她那姣好的身材就是专门让她跳舞的。
因为她能歌善舞，学校里或院上的各种活动就少不了她的身影，而我则是她忠诚的观众之一。凡有她参加的活动，我都会从记者团借来单反，特写下那瞬间舞动的身影和很治愈的微笑。
她说，谢谢。我说，要怎么谢我？
我们一起爬过山，一起看过水。那晚，夕阳红遍山头，落霞氤氲了整个河面。我们走在丹江河畔，气氛越来越融洽，终于，我们手牵了手。没有任何约定，也没有任何承诺。
我说，我正要说什么。她把右手的食指放在我的嘴边，同时撅起她的嘴巴。于是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走着，走过一座桥，又穿过一条街。夕阳渐渐钻进了山头，我忽然侧头一看，她那泛着红晕的脸庞就像是一轮太阳。
后来，我们好像不太说话了；再后来，她和我的上铺好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就像演电影。就这样过去，也是什么都没说。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说。
如今想起，恍如一梦。不知木芙蓉尚善歌舞否？
（2014年8月8日作于川塘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