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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早上由北京出发前往内蒙古的多伦县。朋友小赵告诉我要走张家口方向时,心情激动起来。因为这条路会经过一个叫平原大队的村庄,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天是晴的,车子向东走,初升的太阳照得我眯起了眼睛。路两边高高的杨
早上由北京出发前往内蒙古的多伦县。朋友小赵告诉我要走张家口方向时,心情激动起来。因为这条路会经过一个叫平原大队的村庄,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天是晴的,车子向东走,初升的太阳照得我眯起了眼睛。路两边高高的杨树裹挟着斑驳的光影飞快的闪过、闪过。我努力把眼睛睁大一些,我害怕:我的故乡,我二十年没有见过的小小村落就这样一闪而过了。
我生命中最早的七年,至纯至真至善的七年在这里度过。后来便是父母离异、搬家、再搬家,也就再没有回到这个地方。这里依然有我的亲人,或者说二十年前的亲人们。我见过他们的最后一面就是我与母亲离开的那天。他们都在村口大槐树下送我。奶奶哭得最厉害,姑姑们在拭泪,叔叔无语,唯独没有我的父亲。父母离异的原因便是父亲长久不回家。说是做生意却不见一分钱,连过年都不回来。亲戚在城里找到他要他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他说要挣了大钱就回去,盖几间好房子才能让人看得起,没有人能说服他。
母亲提出了离婚,亲人们劝过,求过,寄希望于看在我这个孩子面上。母亲的坚定和绝决让他们有了很深的怨。而我才七岁,不太懂大人之间的纠葛。我甚至不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我只懂母亲说我们娘俩搬一次家,然后过自己的生活。相比于这些,我更舍不得自己家那三间土坯房。我知道我们要搬去的房子肯定是不一样的,它的屋檐下会有一窝呢喃的黑羽白肚的燕子吗?会像我们堂屋一进门的右手边订着一本小小的画着嫦娥奔月的日历吗?每天一早,母亲叫我撕下一页,告诉我,撕完了就要过年了。那时我心里想,过年父亲应该回来了吧,这样撕掉两本,逝去两年我依然没有等回我的父亲。我也舍不得那一铺烧得暖暖的炕。一躺上去就会看到报纸糊得顶棚上的四个黑字:河北日报。也是我最早认识的字,那是父亲还在的时候教给我的。我还留恋那一口清凉甘甜的老井。井台上饮马的石槽在夏天盛满水的时候可以舒舒服服的洗澡,冬天可以滑冰。我同样留恋一起长大、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
我的奶奶、姑姑、叔叔,他们是疼过我的。而就在与母亲离开的那天,我们便断了来往。二十年来,我与母亲在相隔百里的另一个地方艰难的生活。在我自卑而又可怜的童年,在我努力工作渴望获得新生活的青年,我始终看不到亲人们的身影。在他们心中,我早已不是这个家族中的一员,再也不需要得到血缘维系的那一种情感。而在我心中对他们便生出更深的怨。所以我更怀念那座老屋、那口老井、那棵树。
朋友知道我的经历,当我想着从前的过往时,他把车停下了。指着路边的一个水泥牌子,写着“平原大队”。
我下车,仔细打量着这个地方。遥远的二十年前的景象与眼前看到的重叠。还是这条沙石小路把村庄一分为二;还是有这么多的土坯房;还是如二十年前每个静谧的早晨都升起这样袅袅的炊烟。我看到了路北边的那一口老井,大石板砌成的井台沧桑而寂寞。我喝了七年的水啊,此刻就安静的荡在井底。我看到了路口那棵槐树,二十年前就是从这里上车。回头时,奶奶在树下哭,满是皱纹的脸上那一抹泪呵。我看到了老井往北的那三间土坯房!竟然没有塌!那是我的家啊。窗棂门楣已经痛苦的扭曲。上面曾经贴过喜庆的春联、火红的剪纸,喜庆和鲜艳终就熬不过四季。可它竟然还存在着,哪怕这样的破败不堪。是要等着我的父亲回吗?还是希望我再看看你,你记得我?我又如何能忘记你呢,我的脐带依着风俗就埋在里屋的地下,碎成一抔如你一样的土。我的根会和你一起存在,等待着最后一起失去。
父亲想必还在漂泊,或是回来又离开。他说要挣钱盖更好的房子,现在也许他明白了:有人命里注定只能住这样的房子,或者一辈子都不会有房子。
朋友说要不要到亲戚家坐坐?我说还是算了吧。二十年彼此没有一点讯息,而这时间又足够漫长,曾经浓烈炽热的亲情就这样悠悠的淡了、散了。我只是这个小小村落的一个过客。就像现在,我只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