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三则

一则小暖
这一则短文取材自少时日记。
小暖与我同龄，姥姥村子里的女孩。长相清秀，脑袋后面晃着一对羊角辫，像那个年代我们村里很多的女孩子一样，她怯生生的，遇到陌生的人眼睛先要低垂下来。我只见过小暖一次，却像烙在了我的脑海里一样，这于健忘的我是很难得的，原因嘛当然是因为小暖很特别。
小暖的人不特别，小暖的眼睛很特别，她有俗称“阴阳眼”的眼睛。姥姥说，小暖的眼皮一单一双，小暖的瞳孔里比我们多了一个小光点。我没敢直视过小暖，有没有小光点这一点无从确认。我对众人敬畏的鬼神抱持着同样的敬畏，别说能看到鬼神的小暖了，那是由衷的，敬畏加崇拜，人家能看到我们所不能看到的东西！通灵的小姑娘啊。
不过印象中的小暖，依旧是单纯的怯怯的模样。那日里有人请小暖去看看她家的阳宅。小暖可不是风水先生，那个阿姨只是想知道这宅子附近有没有旧墓穴。一大群人簇拥着小暖，也不算簇拥，最近的起码也离小暖有两米远。小暖不太情愿的样子，到了那位阿姨的家里，门里门外、庭院，四下里看了看。那还是十月的清晨，已是秋凉，小暖鼻尖沁出了汗水，最后小声告诉阿姨，大路那边的柳树下，头向东躺着个老头，身上穿着紫色寿衣。众人一惊，有年长的人恍悟，哦，那是谁谁谁，正是多少年前埋在那里。
有这项异能的小暖，应该是从小就看到不少另一个世界的魂灵吧，怨的痴的，留恋生界的。小暖是习以为常还是会害怕？魑魅魍魉，超自然中存在的东西，我们现代人所说的阿飘，贞子，视小暖为朋友？还是通向人间的媒介？这些都无从得知了。
姥姥说，小暖很快就会正常了，女孩子葵水来后，阴阳眼就会渐渐消失，那一点光也就熄灭了。这种正常于小暖，是祸还是福呢？
一面之缘的小暖站在姥姥村口的小河边，一直没有长大。只有那清凌凌的河水，在记忆中打着漩涡，渐渐消瘦，浑浊，最后也被填平。

二则不盲
这一则是道听途说。
回家的车上，邻座的是位老大妈，约六十多岁，精神挺好，开朗健谈，以下就来自她的闲谈。
我们那个大集体年代。那时候穷，都穷。庄里有对盲人夫妇。那对夫妇虽说都是盲人，但活得也挺好，咱们明眼人也没有他们聪明。就说晒粮食吧，各家都在各家的打麦场上晒。有好事者就把盲人家的粮食给挪了地方，盲人夫妇来了，开始嚷嚷，有人偷他家的麦子啦。你说那么大的打麦场，那么多的麦子，他们怎么就知道哪块是他们家的呢？再说一件事吧，那时候不仅穷，卫生条件更差，冬日里几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是常事，很多人都生虱子跳蚤了。有人去盲人家串门，盲人老婆就说了，她抓住了跳蚤。邻居不相信，那跳蚤擅跳，没眼睛的人怎么能抓住它呢？盲人老婆转身回屋就拎出了一长串跳蚤，邻居们瞪目不已，那居然是用头发丝拴的一长串跳蚤！老大妈阐述的主旨没想说他们脏，主要想说他们手太巧了。盲人夫妇一辈子没有子息，他们后来收养了两个孤儿。那位大妈感叹，收养孩子有什么用呢？他们也不奉养老人，养女嫁了，养子跑到很远的地方打工不回乡了，盲人夫妇还是一对善良孤苦的老人。
听了这位大妈的讲述，我也惊叹不已，他们是眼盲心不盲啊。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最大限度地调度使用。我们健全的人，眼睛被誉为心灵的窗户，我们透过它，欣赏这个美丽的世界，心醉神迷，后来慢慢就漠视了，眼睛观察到的东西传递不到心灵，赤橙黄绿青蓝紫，不过是颜色；感观已经没有起伏，爱恨怨怼，都不再强烈；酸甜苦辣，大家一样在尝，也许都没有盲人夫妇的有滋有味。他们互相搀扶着，踟蹰在这缺情少爱的人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三则读心术
这一则纯属幻想。
武侠小说电影盛行的时候是十多年甚至廿多年前。现在也有，只是没有那时候火。小说有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梁羽生的萍踪侠影、古龙的楚留香、陆小凤、小李飞刀，武打巨星有李小龙、李连杰、成龙，还有侠光剑影围观者众的香港武打电影。他们开创和引领了武侠时代的风骚，风头一直未减。武侠小说和电影里有许多江湖英雄除了有盖世武功外，还有侠骨柔肠，经常上演聚散别离的儿女情长剧情。看了多年的武侠小说和电影，对里面的武功套路不陌生了，刀枪棍棒弓矛剑戟，太极八卦连环掌、轻功、百步穿杨，许多江湖侠客十八般武艺护体，那是刀枪不入……
我幻想的却不是这些武功，也不是当一名傲视群雄的江湖女侠，而是，读心术。这个应该与上述种种无关，不需练成绝顶绝世内功也不用任何武功的心法。对视你的眼睛，就能洞悉你的内心世界。这个想法是不是不妥呢？
我并非想窥视谁谁谁的隐秘内心。我期望的，是交流的真诚、无碍和坦荡。现在的人们，太擅长掩藏自己，太乐于保护自己，大家练成了铁布衫金盅罩，不仅抵御伤害，也抗拒着善意，似乎外界太多变数，太多敌人。大家用漠然将自己武装成了刺猬，就算是微笑，也没有任何的热度，到达不了眼底，因为那不是发自内心，看上去就是一枚漂亮的塑料花，开放了，还不凋谢，但是仍然虚假。
好吧，闭上眼睛，我们不对视。我的读心术开始有效，你，在想些什么？害怕什么？又期待什么？我不是心理专家，也不妄想当个心理医生，不想传医颂道。只想知道，你的，她的心底，是不是藏着一座美丽的花园，没有狂风和荆棘，只有鲜花开放，小鸟歌唱。
看来这是永远练不成的稀世武功，将会永久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