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书

我的好读书是从玩书开始的。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无暇照看我，只好把我寄养到农村爷爷奶奶家。当时正值七十年代末，一个远房亲戚刘姨夫被打成右派下放到爷爷奶奶所住的村庄里。刘姨夫家有一个聪慧可爱、乖巧伶俐的露表妹。整日里我和露表妹不是上山摘酸枣，就是下河摸鱼，玩得好不开心。
一日，露表妹神秘兮兮地跑来找我：“姐，我发现一个秘密，我们家南屋有一大瓮书，跟砖头一样厚呢！”
说实话，当时除了一些小红本本以外（大人说那叫“红宝书”）还真没见过几本大书，尤其是象砖头一样厚的。好奇心唆使我一个劲怂恿表妹去偷几本看看。可表妹却说：“不，我不敢，我怕爸爸打我。”我说：“怕啥，有我呢！我来保护你”就这样，我和表妹偷偷遛进姨夫家的南屋，只见一口黑色的大翁兀自立在墙犄角里，上面还盖着一个大木盖，盖子上堆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们两个小家伙就象蚂蚁搬家似地把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搬到地上，然后又使出吃奶的劲，挪开了木头盖子。可惜人太矮够不着瓮里的书怎么办？急中生智，我忙跑去搬来一条凳子，踩着凳子跳进了大瓮里。啊！这么多书，简直象掉进书海里一般。当时我俩都是一个大字不识，所以就只拣带画的书往外扔。偷出了书以后，我们就用它搭积木。先是盖房子、砌墙、垒院子，后又把两边垫得高高的，中间担上一块木板，搭成了小木桥。玩腻了就又瞎看起来。记得有一本书上画着一个人，肚子鼓鼓地躺在地上，另一个人手拿擀面杖擀他的肚子，水从他的嘴里一个劲往外流。看到这个情景，我们俩都乐得前仰后合。另一本书上画的是些神怪，看后吓得我们直吐舌头。还有一本画的是一对古代男女，他们那漂亮的衣裙，羡慕得我们直流口水，渴望自己也能穿上一套。长大后我们才明白，那三本书分别是《六十年变迁》、《希腊神话》和《西厢记》。
姨夫的那一瓮书给我们幼小贫脊的心里增添了数不尽的欢乐，使我们枯燥无味的童年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我们就象久旱的小苗得到廿霖的滋润一般快活。
姨夫终于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气得面色铁青，扬起巴掌一人掴了好几耳光，并厉声喝斥：“以后若敢再动这些‘毒草’，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可怜我们两个小人儿吓得如筛糠似的，双双跪下，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姨夫（爸爸），您就让我们看看这些书吧！我们没有什么玩具玩，只有这些书。这上面有好看的画，没有毒草，求您了！”姨夫哆哆嗦嗦地把我们扶起来，眼里泪水盈盈。
后来，没想到姨夫不仅允许我们继续翻书，还教我们认字。没上小学之前，我们俩就已识字四、五百了。一般的小书都能磕磕绊绊地读下来。上了学之后，我们更是如虎添翼，业余时间全用在读课外书上了。记得当时的中山路音像书店是一个小图书馆。一本书只花一分钱就可读一天。为了节省车票钱，我从华阳路一直步行到中山路，来回就可省下一角钱，看十本书。一本书一天就能囫囵啃下来(当然是指不太厚的书)。每年寒暑假我更是迫不急待地往老家赶，因为姨夫的那一翁书真是太吸引人了。每得一本好书我和表妹总是争着抢着读，看完之后，又会展开想象的翅膀，任意更改故事内容，把悲剧结尾全改成大团圆的结局。不读书时，我们就自编自演故事，分别担任男女主角。有时我们是叱咤风云的小将，击退所有的来犯之敌；有时我们又成了法力无边的神仙，让可恨的地主坏蛋们通通长病死去；有时我们都变成了美丽可爱的公主，住在神奇美妙、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书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和欢乐，书使我们增长了知识和才干，书伴我们走过童年、少年又步入青年。
现在，在我的生活里，仍然是：不可一日无书。坐车时看书，吃饭时看书，做家务时还看书。许多报刊、杂志我都是伴着洗衣机的隆隆声读完的。——无书读的日子真是难熬，饭吃不香，觉睡不安。所以坐月子时我也不忘偷看几眼书，书成了我的第二个宝宝。
不知前生怎么和书结了缘，以至于今世用整个生命也偿还不完。难道就是因为小时候玩书玩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