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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花园
儿子把奶奶家的后院叫做后花园。常常给我描绘后花园里的情形:枣树开了白色的小花,那些刺开始锋利起来;百日香长出了嫩叶,泛着微黄,不过树杆依旧是光亮的,一点都不像一棵树;核桃树照常干瘪的模样,看样子今年也
儿子把奶奶家的后院叫做后花园。常常给我描绘后花园里的情形:枣树开了白色的小花,那些刺开始锋利起来;百日香长出了嫩叶,泛着微黄,不过树杆依旧是光亮的,一点都不像一棵树;核桃树照常干瘪的模样,看样子今年也结不了一个果子了;豆角种了许多,长的飞快;西红柿该上架了,要不,跟豆角们搅在一起,分不出你我来了;还有就是砖砌的小路两边,都是粉色的小花,砖缝里,踩上去都要把茂盛的小草踩的东倒西歪……
其实,这后院也不过40平米左右,被他这么一描绘,整个一篱笆深院,姹紫嫣红的丰盛模样。雨过,我们站在这个窄小的地方,四周是郁郁葱葱的绿意,那些植物的叶子,在雨后,绿的可人,深绿的是浸了雨水的,浅绿的是刚被阳光晒干的,整个世界,一下子清亮起来,你闭上眼,似乎还能听到一些秘密的细语,是植物之间的对话吧,要不,怎么我们一句也听不清晰。
归来,听《禅花园》,初时不过一些安静的,空灵的,低调的音符,渐渐地,人静下来,眼里便是一朵一朵的花开,层层迭迭,渐次绽开,那些粉的,紫的,黄的,红的大大小小的花,一下子,在这个安静的夜里,全开了。后来,连包裹花朵的叶子们都低着头颤栗起来,像,我柔软的,无法克制的内心。有些潮湿的液体,慢慢地充溢着身体,我感觉,在那些花和草的绽放中,在这清淡而又不息的乐曲中,我把自己从亘古的沉默中唤醒了。
现今,我们是如此的清贫,如此地荒芜,如此地可怜。不必说花园。我们被钢筋水泥的产物包裹着,被塑料和有害气体伤害着,我们会不停地生病,一个月一次或者两次定期去医院报道,我们喝大把大把白色或者黄色的药片,却无法克制住时时刻刻的痛和不舒服。
但曾经,我们都是健康美好的,丰硕富饶的。
做村里的孩子,整座山,整条河,整张天空,整块大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放肆地爱着它,并毫不吝啬地纵容自己的个性,接近、爱护或者破坏那些最美丽的东西。
那时候,我们也是有花园的人。
在靠近院门的地方,那棵桃树会茂盛整整半年时光,用玉米杆将桃树周围的一大片空地圈起来,里面种些黄瓜豆角茄子之类的植物,然后再洒一路菜籽,在夏天的时候,我们藏在瓜叶下,抓蚂蚱,或者嘻嘻地笑,或者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坐在温热的土地上,打磕睡,蜜蜂嗡嗡地在瓜叶间忙碌,蜻蜓们上上下下轻盈的舞蹈,麻雀落在我们头顶宽大的叶上。那些个午后,是冗长而又短暂的,村里的孩子,从不知道午休的涵义,在太阳裸露的夏天的中午,会有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在大街上玩,叫喊着,拖着长长的玉米桔,黄土飞扬中,那些黑黑的脸上,缀满土地般熨贴的坦然;或者又将身体放在温河舒畅的水中,嘻笑,打闹,捉几尾小鱼,捞几把水草,然后再顶着湿淋淋的头发,坐回到教室里。
蝉们开始扯着嗓子长长地叫起来,他们说,蝉的喉咙里有个类似哨子一样的东西,所以它只要一呼吸,便会响起这样的声音,除非它死了,这声音才会停歇,我们又说,那晚上它睡着也没声音呀,他们狡辩说,你们都睡着了,当然听不到它们喊叫的声音了。有些晚上,我真的想让自己一直清醒着,听听蝉们是否还会发出长长的不歇的叫声,但每次都会在短暂的期待中,轰然睡去。
我的花园里,种了一棵杏树,这是我曾经吃过的一颗青杏的核,我在祖母的帮助下,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将它种下去,浇了泉水,待着来年它的发芽开花。我常想,这棵小树是我初次的见证吧,它让我懂得期待和责任。
祖母是个爱花的人,她的窗前一年四季都鲜艳非常,特别是夏天,整个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有一盆芍药在盆里栽活后,祖母将它移到杏树下,不几日,那桃红的花便将它阔大而单纯的花瓣张开了,它比那些细小的米兰,夜来香好看多了,我常常蹲在地上,看它安静地低着头,它的蕊间,都是隔夜的深露。我问,为什么要把它孤零零地放在树下,跟瓜们、窃子们在一处?祖母说,芍药一般不能在家里栽,因为它身上有股鬼气。我惊恐地躲开它,看着它美丽的姿容,不知道鬼在何处。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芍药跟牡丹,属同一花系,之所以被称为鬼花,不过因为一句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在当时,我只知道鬼是很可怕的东西,鬼能吹着火走,也能带着风来,更可怕的是,会变做你的亲人,装着很亲热的样子将你的血吸干。所以,我常常在夜里不出院子里,我怕芍药晚上会变成其他东西,可是,梦里,却在爱着那样的鲜艳,期待自己长大些后,可以在晚上,好好地看看它的容颜。
萤火虫们在窗外拖着小灯笼飞来飞去,我的心,好象就是那些小灯笼,忽而天上,忽而地下,忽而花丛,忽而树叉,便央着祖母伴了我捉几只。这是我自芍药开花后第一次走进园子,植物们在夏天的夜里安详地睡了,没有风,只有一些细碎的,密集的声音,在安静的深夜,从空气的缝隙中挤出来,那芍药花开的正旺盛,一朵挤着一朵,铺在地上一大片,黑黢黢的,细看,却线条分明,祖母蹲下,把开罢的花轻轻摘下来,我也把手,搁将上去,一时间,柔软无骨的花瓣传递给我一种无法言传的滋味。当我在上世界九十年代第一泡温泉的时候,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一下子将我包裹,那些温暖的水流,轻轻滑过我年轻的肌肤,那么柔软,天衣无缝的体贴,环绕,抚摸,温暖,像柔软的手臂,像舌头,轻轻地舔着你的。忽然之间,我想起了初次触摸那些芍药,太像了,柔软的令你身心溶化,羽化。
而在泡温泉的那年,我已经走出村庄很久了,我的花园,也已经消失很久了。
我的祖母逐渐年迈,她除了能伺弄那些花,已经没有余里去做其他事情了,那棵花瓣飞扬的桃树,连同我种的青杏,已经杳无踪迹,那片地,荒芜成一片黄土,某一天,我的祖母连最后的几盆花都不去管了,她睡着了,安详而优雅,她没有说,那些花们的下落,也没有说,我们的花园的下落,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大地上。
我的花园,在那一年,彻底消失。
那朵芍药呢?那些单俏的花瓣,那些艳红,那些月下的阴影,都不在了。
我住在城市高耸入云的楼房内,在半天之上,注定是空无的,没有花,没有草,甚至,连一棵树都不可能出现,我们的视野里,除了比我们更高的建筑,便是浑浊的空气。好在,孩子们依旧是有花园的,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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