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

34岁时的芝芝终于决定出嫁了。
家里顿时沸腾起来。父母一脸的忧心忡忡，弟弟倒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弟妇嘿嘿地冷笑，就连五岁的小侄子也拉着她的衣脚不住地说，姑姑，出嫁是不是就不用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芝芝的心冰凉冰凉的。
父母的家不是小。两层的屋子，各人有各人的空间，电视，卫生间都是独立拥有的，就连厨房，也都摆满自己惯用的厨具。
可是，自己的心却永远都觉得拥挤。他们呢，是不是也这样想。
这是自己选择的丈夫。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优越的工作，还有，今后的住房。想到这里，芝芝的脑子里乱成一窝麻。

想起几年前的豪言壮志，芝芝冷笑。
弟弟娶新妇的时候，她靠着门框，看那张青春洋溢的脸混迹于人群中做出人生百态。芝芝当即就决定不婚。她一直把婚姻当作摧毁一个女人本质的刽子手。
果然，新妇上门不到两年的光景，添了孩子，说话嗓门变大，一改婚前温柔婉约。
可悲。芝芝断然不肯做那可悲之人。

然而，五六年的光阴过去了，芝芝的心劲却荡然无存。
起初是来自父母那边的催促，再后来，弟弟弟妇争吵时明里暗里的唾弃，这个家，着实待不下去了。
虽然，芝芝倒不是坐在那里混吃混喝的等闲之辈，而父母，也不见得是白养一个女儿就会破产的穷酸状态。

芝芝坐不住了。先时，也出入形形色色的相亲场面，见惯各样男子。芝芝的心里发涩。不知道如今的男子原来看脸蛋，也看家世，年纪都一大把了，还一个劲地追着女方问工作，问工资，问存款，就差点要问你能不能养我了。
芝芝郁闷的，发了重誓不再去见那些不相干的男人。可是，闷在房里，也如困兽。放眼看去，电视里，上演的皆是恩爱的画面，随手拎起一本书，也是倾国倾城之恋。芝芝有些抓狂。这年头，似乎离开了情爱，生活便堆彻成一片废墟。

无聊的生活再无聊也要生活下去。这是谁都无法更改的现状。
芝芝和生活耗着，也在跟自己耗。
然而，青春不等人。芝芝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芝芝算不得美貌女子，举手投足也只是小家碧玉。
屏幕前晃动的窈窕身姿险些让芝芝却步。
电视里，那个美女对着亿万观众，丹唇轻启，我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也不愿意在自行车上笑。芝芝越发郁闷。

终于。门槛被踏上来。
男方是银行的小职员，相貌堂堂，对芝芝疼爱有加。
只是，家道中落，有一老父退休赋闲。芝芝喜的是，从此，可以不面对错综复杂的婆媳关系。几次约见，暗自私订终身。
嫁妆是自己准备的。
这些年，父母明里给，暗里塞的也不少，加上芝芝自己的积蓄，算起来，也是小小的沉甸。
只是，房子这头等大事，却也马虎不得。
男方说，和父亲住在一起也是未尝不可的。芝芝恨生，巴不得只过两人的日子。男方尝试着商量，芝芝一步也不肯退让。

弟妇这边却像忽然起了火。且战场愈烧愈大，大有不可收拾的进展。
芝芝先是不解，还嚷着吵着去劝，到后来，总算弄个小明白，原来，弟妇怕她结婚后会赖在娘家故意在煽风。
狗娘的，芝芝恨恨地骂，却又无处撒气，人是自己选的，之前父母也担忧过。
一鼓作气，拉了夫婿去看房子。东瞧西看，眼见的房价一天涨于一天，芝芝急在心头。夫婿看似却不急了，拐弯抹脚地哭穷。
芝芝拉不下脸，匆匆忙忙订了小楼盘，首付拿的是自己的私房钱。
签约，贷款，装修。折腾了几个月，总算安稳下来。
但婚约，婚礼又接踵而来。
芝芝的内心本来洋派，一心二心想举办与众不同的婚礼。甚至婚礼策划都是自己做的。绿绿的草坪上，到处悬挂着庆贺的气球，新郎新娘在花童，伴郎伴娘的拥促下出场。结婚进行曲响起，宾客翩翩起舞……
就餐的形式是西式自助，这样避免了酒席上喝多了大吵大闹的场面。夫婿也不管她，任其折腾，但预算帐单拿来时，脸上忽然乌云密布。
芝芝装作没看见，打了女友电话约去看礼服。

终于。婚了。
那一刻像是在做梦。
一身白纱裙的芝芝在女伴搀扶下，在花童的引领下，把手轻轻搭在夫婿的臂膀上。
艳阳，蓝天，白天。到处充斥着香槟的味道。
芝芝忽然想起头天晚上母亲对她讲的话。母亲说，以后不可再任性了，遇事要和夫婿商讨，必然要有挑得动一个家的力量。说着，母亲的泪滴落下来。芝芝也动情，有一刻有隐约的悔意。

宾客东一群，西一伙地交谈。
芝芝跟随夫婿一杯一杯地敬酒。高跟鞋把脚夹得生疼。
此时她已换了大红的礼服，只是，这娇艳的红色越发显得她的苍白。
芝芝对未来突然失去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