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

一
晚饭后，钱净把自己关在两室一厅的小套房内，屁股一歪就赖在沙发上看电视。虽然这个时候是黄金时段，但近百个频道都没有什么节目能够吸引他。时间基本在不停换台中消磨掉，但这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后来他觉得实在无聊了，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从客厅到阳台，又从阳台到客厅，来回渡步。
钱净忽然发现客厅天花板的一个角落倒贴着一只一动不动的守宫，他看得出神。他想，自己多么像那只守宫，而妻子就像是一只燕子，表面上看，守宫与燕子都是动物，都是靠捕虫生存，没有什么区别，但往深处一想，区别太大了：守宫喜欢安逸，在某个角落有一小块地方藏身就心满意足了；而燕子则完全相反，燕子需要漂亮的窝，而且不习惯固定在一个地方生活，它喜欢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还要求生活必须有歌声。守宫与燕子本来就不是一类的。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与妻子离婚是必然的，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的问题，能拖到孩子上大学已经是个奇迹了。
只是自从离婚后，钱净一直很憋气，白天还好，晚上回到家，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妻子，其实她早就是别人的妻子了，他想起做了别人妻子的前妻，想着想着就想到他们最后一次吵架时她对他的嘲笑：“你睁眼看看，还有谁比你更窝囊，钱满天飞，你一分都挣不到，还居然有脸说我势利，你真的对不起你的姓，你真不配做男人！”她把她的嘴角往下拉到最大的生理限度，显示出极大的轻蔑。钱净一想到那不堪的一幕，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的疼痛。疼痛过后，钱净依然从家里到办公室，从办公室到家里，两点一线按部就班地打发着一个离婚单身男人的无聊生活。
钱净想改变一下自己生活是在仲夏的一个晚上。那天晚上，家里闷热的实在呆不下去，钱净想到楼下走走。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科里小张的电话。
这个小张，人不错，活络、热情。小张几个人把钱净拉到大排档去喝酒。几杯酒下去，大家大谈特谈起投资来。他们说，某局有一个女的登记了几套房子，每套定金才5万，还没交付一转手就挣100万，前后不到半年时间；某个主任跟人合伙开酒店，年底分红利大几十万；某个单位好几个干部投资水电，月月有进账；还有谁弄到干股，谁插暗股什么，什么。大家谈得最多的还是房地产，比较一致意见的是：眼下房价大升，投资房地产最赚钱。钱净的心被拨得痒痒的。但此时钱净并没有动心，使他动心的是去了小张家里以后的事情。
从大排档出来，一个个余兴未尽。有人提议去参观小张新家，大家都说好，好，好。钱净不管从哪一个角度说都没有理由不去。
令钱净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个年纪轻轻的下属，新房所在的小区竟然像一个花园：绿树红花、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音乐会所；搬进的居然是260多平方的楼中楼，入户花园、旋转楼梯、中央空调、家庭影院、红木家具，所有这些无不令人赏心悦目，应接不暇。特别是客厅那具叫做《童趣》巨幅根雕，雕刻的是一对古时孩童坐在葡萄树下悠然地下棋，雕工精细，妙趣横生，令人叫绝。这才叫房子呀！钱净心里感叹不已。
钱净最不喜欢攀比，甚至曾一度把攀比的人统统纳入小市民群体系列。现在，情况发生了带根本性的改变，真像常言说的那样，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回家的路上，钱净心里反复琢磨：20年前自己当科员的时候，工资比科级干部低，生活水平当然也比不上科级干部；20年后自己当科级干部了，工资是比科员高，但生活水平却又不如科员。为什么？到小张家一看一比，什么都明白了。过去工资等于收入，现在工资不等于收入。现在的人明里暗里门路多的是。你就说小张，他的叔叔、哥哥都在广东一带做生意，精明的他不可能没有投资参股，要不哪来的楼中楼住？世界变化太大了，这大概就是大会小会说的“转型”吧！什么都在转型，看来自己不转型是不行了。
“不转型是不行了。”钱净自言自语道。他有个习惯，想问题想到关键处，就比如说得出一个结论什么，就会脱口说出来。
回到家里，钱净站在窄小的阳台上凝视着远处。一个新区高楼前一簇簇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大概又是谁在庆祝搬进新居了。他心潮翻滚，无法平静。他感到有一种意识在觉醒：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而男人没钱那是万万万不能的！靠着每月打进卡里的那点死工资，是一辈子也别想抬头的。现在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挣点钱，但苦就苦在投资无门。
二
机会有时真的会从天而降。这天下午下班后，被一份急着要上报的文字材料搞得头昏脑胀的钱净没骑自行车直接回家，而是步行拐到湖滨公园想去放松放松。在公园的一座小桥上遇上一个叫阿丽的女人。这阿丽可是个活蹦乱跳的人物。她早年也在机关大院上班，不知什么时候就下海了，听说阿丽理财很有一套，在外面赚了不少钱。她是见人三分熟的那类人，此时见到钱净，主动迎了上来：“这不是钱大哥吗？看你的气色，肯定又提拔了。”
“就那样。你又在哪里发大财了？”钱净其实跟阿丽并不十分熟悉，只是原来同在一个机关大院里做事，碰面打个招呼点点头会认识而已。
“没有。最近搞点房地产投资。哎，我说钱大哥，你也投资一点吧，包挣的。”
阿丽告诉钱净，她最近邀了几个朋友，把本市一座烂尾楼吃下来，装修后再转手，低进高出，回报率很可观，合同已经定了，目前正在融资。钱净这一段正在苦思冥想着投资挣钱的路子。阿丽的出现，简直精神财星高照。于是两个人三言两语一拍即合，钱净决定搭阿丽的线，投资房地产。这时的钱净是一心想挣钱，你说他为了追求美好生活也好，为了争口气也好，他就想拼搏一下，哪怕是豪赌一次，都认为是必须的，他要做一回真正的男人给人看看。
钱净好像重新找到了生活目标，一下子变得雷厉风行起来。他的办事效率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不到三天时间，居然就筹集到300万。这笔巨款的大部分是从他的亲友中借来的，也有一些是从社会上借来的，统统都是3分钱利息。钱净哪来那么多钱还利息？当然，靠他那几块工资是付不起这高额利息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