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朝君

1

安和二年。寒冬，夜，大雪。

已是深夜，雪花飘飘洒洒，还是没有半点要停的迹象。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雪站在雪地里的人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一旁的丫头急得不知所措。
“娘娘，你回吧，陛下早就歇了。”暖碧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样大的雪娘娘又穿的如此单薄，肯定会生病的。
寒风大雪中她只穿着单薄的软银轻罗百合裙，画了眉，涂了唇脂，脸颊微红，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插着，柔柔的垂至腰间，看上去妩媚至极。她不出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微微透出烛光的玉凤宫。
许是站久了，竟险些因为腿软而倒下。暖碧赶忙扶住她，才察觉她身子滚烫。
“娘娘……”暖碧话未说完竟哭了起来，“您这又是何苦呢……”
她不出声，挣脱暖碧的手，笔直的立在那里。
她怔怔地望着红漆木门似乎出神了，连姑姑将白玉琵琶递给暖碧也未察觉，直到暖色的貂皮披风披上肩头才回过神来。
“姑姑。”
她望着她，声音哽咽，眼眸中溢出荒凉的无助。
接过暖碧手中的白玉琵琶递给她，理了理她垂下来的发丝。
“胧月，我不阻止你，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弹吧。”
2
接过白玉琵琶，心里忽然难过的不知所措。
她是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弹琵琶了吧？她曾经以为此生是再也不会弹这白玉琵琶了。
将琵琶置于胸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悦耳的音乐随之呼出，天地间仿佛除了银银白雪就只剩下她和这首《月儿高》了，连巡逻的卫士也停下脚步来，向乐声飘来的地方看去。
雪仍没有要停的意思。姑姑的眉宇间有怜惜的难过，暖碧还在小声抽泣；可是，她突然就不难过了。乐声时高时底。她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弹着琵琶；又或者，其实她有想到些什么，不然嘴角怎么噙着笑？
屋内，他背手立在窗前。透过薄薄地窗纱他看着站在雪地里弹琵琶的她，眼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光。
“想见就去见吧，这样冷的天站在雪地里定会生病的。”身后的人为他披上一件外套。
他看也不看身后那穿着嫣红丝绸长裙的女人，“夜深了，你睡吧。”瑾妃微微叹了口气，“陛下，你这又是何苦呢？莫怪瑾娘多嘴，若是她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最难过的还不是陛下自己。”
拳头紧握，他沉默不语。
指尖飞动，琵琶声连绵不断。天空的雪小了许多，稀稀簌簌的，落在身上就化了。
突然。
白玉琵琶从手中滑落，她突然软软的向身后倒去。
“娘娘！”
“胧月！”
她听到姑姑和暖碧惊慌失措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她觉得接住她，把她拥在怀里的，不是她们任何一个呢？
3

她好像做梦了……

安正六年，她十三。初到洛阳，却因为姑姑弹得一手好琵琶经常进出官宦之家。而初见他时，是盛夏。
那年，她记得最深的是在开着满池荷花的时候，姑姑被王府的人请去弹琵琶。那个时候她的琴技还不是很精，但姑姑说，她弹琵琶的样子很有灵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天，姑姑给她细细描了眉，抹了胭脂，涂了唇红。还从包袱里拿出一条红绳绑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又给她戴上面纱。镜中的她娇媚动人。
她疑惑的看着为她打理的姑姑。“今日由你来弹琵琶。”姑姑不容置疑地说。
“可是……”
“胧月，你别忘了我们为什么来洛阳！”
面纱下她咬住红唇。
“往后你叫玖儿，切不可让人知道你的真名，知道么？”
她望着叮嘱的姑姑，却见她眉间有担忧的神情，于是她肯定地点点头。
“玖儿明白。”
那日阳光着实明媚，湖边倒映着清风拂过的垂柳。后花园坐着几个人，似乎是一些文人雅士。她坐在他们对面，手握白玉琵琶，心里却紧张的不得了。
那日他是跟着父皇到皇叔的府邸。和堂兄弟们玩的无趣了便偷偷溜到后花园，然后就在那时，他看到穿着月白轻纱长裙戴着面纱的她。
清素淡雅，宛若百合。
4
那是第一次在人前正式演奏，紧张的半天也弹不出一个音来。
“叮——”
所有人的谈话都因为她弹出的音而停止。她感到好多双眼睛都在看她，忽就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是的，她弹错了。
“父亲！”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打破了僵局。她抬头便看到一袭青衣着身的他。
“是君朝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儿子也不知为何，走着走着，便到这边来了。”他的声音温润之极。
胧月偷偷看向他，发现他也看着自己，冲她微微一笑，她羞红了脸，忙低下头，眼里却有很深的笑意，她突然觉得就不紧张了。
“儿子能否留下来听这姑娘弹琵琶？”
也没人反对，他就让下人端了椅子过来。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指尖轻轻拨动弦丝，悦耳的乐曲随之而来。他闭着眼睛享受这短暂的美好，胧月似乎越弹越顺，心里也愈之坦然。
那是第一次弹《月儿高》，便，遇到他。
演奏结束后，她静静离去。在开满荷花的池边，他叫住她，一脸笑吟吟的走到她身边。
他问她：“敢问姑娘芳名？”
“奴家玖儿。”
荷花是大片大片的，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美的不像话。她穿着月白轻纱长裙站在池边，竟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玖姑娘为何戴着面纱？”
她咬咬唇，垂下眼睑，“姑姑说，未及碧玉年华不可让男子见到我面容。”
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少爷，老爷叫你呢。”那小厮的声音尖尖的。
他向胧月作了个揖，胧月忙回了个礼。他突然笑出声来，转身离去，走到一棵垂柳又回过头看着她，她突然红了脸垂下头。
5
空中又飘起稀稀簌簌的小雪。巡逻的卫士一排排走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莫言阁屋檐上的银铃在寒风中左右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相对外面的寒冷而嘈杂莫言阁内却显得温暖而安静。
睫毛颤动，暖暖睁开眼眸，茫然的看着前方。有一瞬间她以为，她还处在江南，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不过梦魇。
然而，她却听到有人叫她，阿玖……
“你终于肯见我了。”她的声音空洞的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握着她的手，他不出声。
空洞的看着前方，她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