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相忆深

他以为自己厌她，倦她，恨不得自己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她。
但又知道她必定是可以一辈子陪在身边的，所以才会那样肆无忌惮，一遍遍伤她入骨。
就像一个不肯像命运屈服的孩子，固执地，深切地，做着荒谬的抗争。

一
黄袍道人手持符咒，神情严肃，再次确认：“李夫人，你当真不悔？你要知道，若是施了这个法术，那你的魂魄失了躯体，会魂飞魄散的！”
“雅寒，你不要傻了！就算这样，他也不会有半点感激！”白衫男子双目含泪，十指紧扣，嘴唇已然咬出了血丝。
梨花树下有一名青色纱衣的少女，冰肌玉肤，眉目弯弯，绝世倾城。此刻她半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闹剧。“蒋雅寒，你若是成全我，我必会好好待承言，此世绝不离弃。”
白衣少女始终浅浅笑着，微风拂她墨色的长发与满树梨花纠缠在一起。
“我愿意。”
哪怕付出的是这样的代价，只要你能够快乐，只要你能够幸福，只要你想起我的时候不再是那样千篇一律的怨愤，只要你会念起我哪怕一星半点的好。
我也愿意。这样去换。

二
“这便是你将来的夫君。”蒋夫人含着笑指着在草地上沉默站立的少年，任由自己的小女儿把脑袋搁在窗户上，挣扎着向外看。
少年一身清冷的气息，让周围的同龄孩子都不敢接近。只有蒋家的小女儿像一只小尾巴一样追着他到处跑。
这便是她将来的夫君呢！她总是在心里骄傲的想。

“夫人，已经三更，您先去歇息吧。”丫鬟温婉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奴婢在这等少爷回来。”
她摇摇头，拿起秀帕捂住樱唇，轻轻地咳了一声。
“你先下去，我自己等便是了。”
丫鬟无奈的点点头，转身端起桌上早已冷的饭菜，脚步轻缓地走了出去。
雅寒抬头望着月色，自从承言一月前从杭州谈生意回来之后，便像是着了魔一般，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许任何人接近，更是接连一个月也不曾回过房。
她心下不安，但又不敢做出违逆他的事情，只能每天守在窗前，盼能看见他的身影。困倦之时，就喝几口茶，拿起他的衣物在上面偷偷绣上一朵梨花。
她心知他们之间的关系连一般夫妻都不如，便想哪怕是用自己这样隐秘，用这样他一辈子都不能发现的方法留下她一点的印记也是好的。
烛火突地闪了一下，雅寒觉得太阳穴似乎隐隐作痛起来，连带着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她无力地扶住桌沿，想要支撑自己站起来。
又一阵风过，烛火突地灭了。
真是倒霉。她无奈地摇摇头，准备唤丫鬟进来点燃蜡烛。一晃眼，却发现窗前站了一位青衣女子，眉目如画，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并不记得府中又这样的人，但还是柔声问道：“有事么？”
青衣女子不言语，随即冷笑一声，四周升起一阵青烟。
“啊！”

三
“表妹不必担心，黄天师师承元天法师，这样驱魔之事是再简单不过。”月白色长衫男子柔声安慰着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稳住心神，勉强地应了一声。
府中无故招惹妖魔，她又怎么能放下心来？何况那天夜里，那青衣女子看着她的眼神，虽然没有什么恶意，但终是透了刺骨的寒意，让她难以释怀。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骂响起。
雅寒抬眼，却是承言。见他终于从书房出来，心下自是欢喜，于是连忙奔到他身边。
“府里好像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我请黄天师前来看看。”她尽力说得轻松，却见承言的面色沉重起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冲上去一把推翻祭桌上的东西，“来人，把他们全都给我赶出去！”说完转向雅寒，“妇人之见！这些不过鬼神之说亏得你也相信，今后若是让我再见到，别怪我不客气！”
言罢便气冲冲地离开。她心下一阵不安，正想向表哥和天师道歉，却见天师面色沉重地看着承言离去的方向。
“李少爷面色晦暗，略有青色，怕是……怕是招了妖了。”
轻轻的字句落在雅寒心上重愈千斤。

四
他从书房出来，往后院的方向望了几眼，终是抵不过自己的心意，走了过去。
轻轻一推，房门便悄无声息的开启。他敛了表情，迈步跨过门槛，却见她伏在桌上睡了。脸上还挂着隐隐约约的泪痕。身子瘦了一圈，
心上泛起莫名的情感。
这便是父母为他安排的婚姻，他就像一个傀儡，被操纵着与这个从小如同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女人成婚，然后一生一世在一起。
“我与承言在杭州相识，他喜欢与我在一起，我也喜欢他。你若是肯成全我们，也不必再受着锥心之苦。我知你表兄对你爱慕，你肯答应，那之后大可有幸福美满的生活。”面自称青莲的女子不顾雅寒惨白的脸色，自顾自说着。
她心里满满的恐惧，却不敢表现出来。她更不知这女妖说的话是真是假，什么成全？什么爱慕？她统统都不明白。
“青莲！”李承言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把青莲拥入怀中，“现在是白天，你怎么也这样跑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青莲对着雅寒扬起一抹笑。
“蒋雅寒，我之所以娶你，不过事应了父母之命。只要青莲，才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想要的女人，你若是认份，我大可留下你。你若不肯，那走便是。”
“你要我怎样成全你们？”泼墨似的夜色让青莲也无法看透雅寒的眼神。这个女人竟然有胆子独自一人来找她，心里不禁也又了敬佩。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不干预我们就好了。我元神是西湖池的莲花，已修炼千年。现下只需再多吸收几夜月光，便可以在白天出门。虽然没有办法为承言生育子女，可是能这样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天上响了雷，大雨倾盆而下。
“那我成全你，和他在一起。”

五
“我只求你记住你今天的话，永远不会离开他。”
黄袍道士点燃手中的符咒。
月白色长衫的男子眼里落下了泪。
只有女子还是那样幸福的表情。左眼下的泪痣熠熠生辉。
就算她要离开，在这个世界上连灵魂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