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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时常在人群之中发现某些熟悉的面孔。并不是说我真的认识这些人,我喜欢把自己周围的人各各分类,这样无论到什么地方,我很快就能把那些和我发生某种关联的人归入各种类别里,同时自以为已经了解了他们。说真的,这
我时常在人群之中发现某些熟悉的面孔。并不是说我真的认识这些人,我喜欢把自己周围的人各各分类,这样无论到什么地方,我很快就能把那些和我发生某种关联的人归入各种类别里,同时自以为已经了解了他们。说真的,这种内心塌实的感觉总还是很不错,当自己觉得能把人像商场里的货物一样分类时,心里就不会有那种慌慌的感觉。当然,这种分类有时是很草率的,并且有时会遇到一种很尴尬的境地,即不知道要把一个人放入哪一个类别里。那时,我遇到过一个人就是这样,有时我想,世界的哪个角落里也许正在走着另一个这样人,但绝不会很多,也绝不允许很多。
那一年的五月,我背着一个大旅行袋来到了内蒙古库布齐沙漠的边缘。旅行袋里有一顶简易帐篷,一个睡袋,一枚指南针,水和食物是我从一个叫盐场的小地方买的,指南针则是卖给我睡袋的那个黑脸小家伙送给我的。他才十七岁,却是一个登山的老手了,听说我要去沙漠,他兴致勃勃地从胸前摘下一枚指南针,把它平放在地图上一步步教我如何辨方向,并建议我到那后最好能想办法弄到一张军事地图。他把指南针放到我的手里,并且郑重其事地叮嘱我,在沙漠里,这可是必不可少的。可惜的是,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生活中到底有什么是必不可少的。我一点都不了解沙漠,我只是想去那里看看,站在沙漠的中间,没有一个人,四处看一眼就满足了,至于能不能走出来,我根本没去想,我就是这样常常做一些不加思考的事。
头顶上一只孤鹰在盘旋,我大步向沙漠走去。在沙漠的中间,我便见到了它。它躺在那里,赤身裸体,远远看去就像一段被烤过的干木头,天地间只剩下我和它默默对峙,如一叶迷槎,那是我见过最绝望的肉体。我跪在它的面前,凝视着那一张布满沟壑的脸,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我试着向那干裂的嘴唇里滴进几滴水,沙尘覆盖的眼睑抖动了几下,露出了一双晨星般闪亮的眸子。
“真热啊!不是吗。”它慢慢坐了起来,那沟壑里的沙尘像瀑布一般滑落。
我把水递到它的唇边,它大口喝了几下,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人类对我这么好是什么时间了,大概是两个春天之前吧。”
“你,不是人类吗?”我心不在焉地问。
“很久以前就不再是了。”
“哦。”
我打开旅行袋,在两个沙丘之间支起了帐篷。
我几乎没想过要它的同意,就把它抱了起来,放进了帐篷。它很轻,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僵硬的四肢,很像小时候一个寒冷的冬夜里僵死的那只小羊。
我拿出食物和水,用眼神向它询问,它轻轻摇了摇头。
“自杀,苦行者,还是逃犯?”不论是什么,都已经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
“自杀,苦行,逃亡。很有趣,很有趣,也许那是一个过程吧。”它竟然也会笑,它接着说,“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呢,孩子?”
“孩子”,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我不答,却反问道,
“那么你受了什么伤害,会让你连人都不再愿意做了?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你觉得很孤独的时候,其实你也并不是一个人,还有每一个孤独者伴在你身旁。”
“不,不是伤害,是不相容。想一想丑小鸭最后如果不变为天鹅,它也不再会是一只鸭子,它生下来就已经不是一只鸭子。”
“讲一点你的事给我听吧,许多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有一个人听听,比湮没于荒漠总要好一点。”
“给我一点水,孩子,也许我的力气还足够长。”
你永远不会知道生活会带给你什么,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那是我对痛苦沉迷之前的一段不知所措的日子,那时的感觉真糟。
我不是想告诉你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只是想让你知道,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一种人。让我直接告诉你吧,在我身上出现了某一类返祖现象,不是尾椎变长形成了一个小尾巴那种,也不是毛发异常发达浑身都长满了毛的那种,我没有那么糟,我的面孔和双手生下就很洁白,就像用象牙雕出来的一样无瑕。然而,除了那些无瑕,我身体其余的部分,则布满了青黑色的鳞片,鳞片的表面泛着粗糙的光,如仰韶陶片一样暗淡。我不知道出现这种现象的人有多大几率,反正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后来我猜想,我所表现的返祖不是一种猴子的特征,一定是追溯到更古远的年代,那时我的祖先是某种丑陋的大青鱼,在它气喘吁吁地爬上岸时,便在身体里保存下了这一基因。一代一代,它隐藏在某个茹毛饮血的野人身体里,隐藏在某个残暴的帝王身体里,隐藏在某个卑贱的歌伎身体里,最后流进我的身体,它不再隐藏,招摇地出现在我的皮肤表面。
从小,大人一直让我穿长衣长裤,无论天气多么炎热,都不允许我脱下来,可我多么羡慕那些可以光着屁股去小河里洗澡的小伙伴。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内心对小河的渴望,在一个黄昏的时候,我找到一个无人的水湾,除去身上所有的束缚,我在小河里扑腾着,心中充满了快乐。从那以后,我心里有了一个自己的秘密,趁家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常常溜到那里玩。慢慢地,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开始游了起来,我小心不让自己游到小河的中央,可有一天,我冒险地想尝试游到小河的对面。我成功地游过了过去,想到自己已经征服了这条小河,心里别提多兴奋了。我在小河的对岸躺了一小会儿,捉了几只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小蛙放在手掌里,他们说这是老天爷的小舅子,是因为在天上做了错事被贬下凡间来的。它们通体碧绿,摸起来又那么光滑,而且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小河里游泳,我想,如果我能变成这样一只绿色的小蛙有多好。
天几乎黑了下来,我突然想起来要回家了,我的衣服还在小河的那一边放着,这时我才发现小河已经变宽了,水流也变急了,一定是上游开闸放水开始灌溉稻田了。我鼓足了力气向回游,我已经泅过了最难游的那一段,可我的力气用光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看着自己又被带回了小河中间,我喝了一大口水,天空不见了,两边的树不见了,我挣扎着想从水里抬起头来。我害怕极了,我对自己说,如果让我回到岸边,让我穿上衣服,我再也不到小河里游泳了,我再也不想变成那碧绿的小蛙了,可是老天爷并没有给我机会,很快,我就失去了知觉。
“是水妖吧。”那是我醒来后模模糊糊的意识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夹杂着小孩叽叽咯咯的笑声。
“我猜是一只人鱼,‘从大西洋里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