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瓷瓶
“弗儿,你会成为未来的皇帝。”母亲素手薄纱轻抚我的面颊。那年我七岁,我问母亲:“我又不是太子哥哥,怎么可能成为皇帝?”母亲笑而不答,命宫女织锦陪我回房读书。织锦比我大三岁,是母亲最宠的宫女。但她身体太
“弗儿,你会成为未来的皇帝。”母亲素手薄纱轻抚我的面颊。那年我七岁,我问母亲:“我又不是太子哥哥,怎么可能成为皇帝?”母亲笑而不答,命宫女织锦陪我回房读书。织锦比我大三岁,是母亲最宠的宫女。但她身体太过单薄,性子也很弱,如同易碎的瓷瓶,经不起任何敲击。另外一位一直侍奉在我左右的是张嬷嬷,她是宫里年纪最大的宫女,岁月的沟壑如同生命的纹络,早已清晰浮现。
我讨厌宫里刻板如一的面孔,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苟言笑。但织锦是个意外。
又一次我问她,为什么母亲要让我当皇帝,我不想当,我喜欢宫外无拘无束的生活。
织锦看着窗外,你相信吗,冥冥中自有天定,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许多人苦苦张罗一生,到头来却竹篮打水。生命的轮回如星移斗转,任日晖月明均无法改变它既定的轨迹。
而您,殿下,织锦转过头,您生来就要成为皇帝,这也是注定了的,命中注定。
我默然的看着她,如同重新温习一篇古文,原来我一直甚至现在也未曾将她读懂。
许久,我说,我还不想睡,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垂首,好。
我们躲过张嬷嬷的视线,提一盏宫灯在宫中游荡。
坐在御花园冰冷的石阶上,我们抬头仰望星辰繁密如同落雨,对着我们砸下冰冷的雨滴。织锦偶尔提醒我别坐的太久,以免着凉。我别过头去看她,笑而不语。只有在那一刻,她才可以如此坦然的接受我的微笑;也只有在那一刻,我才可以看到真实的她和自己。那样的时刻,早已定格成我记忆中的永恒。
十几年来,织锦就这样一直默默的陪着我,照顾我,我们一起慢慢的,慢慢的,长大。
我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夜,想拉着织锦像以前一样再陪我看一次星辰。我不断的告诉自己,刘弗陵,你长大成人了,你一定要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讲给织锦听。我给自己鼓气,发誓一定要讲出来。可是,可是我找了一整夜,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认识她的人,却一无所获。我一个人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黄公公来宣旨,说织锦已被册封为妃,留在父皇寝宫侍驾。
我都不知道自己那天的生日是怎么过的,我只记得我在大宴上喝的烂醉如泥,被侍臣抬回寝宫。可我知道我当时嘴里一定一直不停的喊着织锦的名字,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那样一个瓷瓶一样易碎的女子,怎么就这样就这么快与我咫尺天涯?
我还记得织锦曾说,其实宫里的女子最可怜,她们被囚禁在这座看似辉煌实则无异于天牢的皇宫里,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待一个至高无上的人的恩赐。这种恩赐说得好听点叫临幸,而实际上他们等待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对自己的糟蹋,这个男人可能比她们要大几十岁,可能给她们带来的根本就是不曾想到的失望,但她们还必须装出一副受宠若惊千依百顺的样子,因为她们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记忆里织锦第一次这样激动,我看到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淌出鲜红的鲜血,一滴一滴。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黄昏,夕阳的余晖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我满是泪痕的脸上,有一种紧巴巴的感觉。母后坐在我的旁边,握紧我的手说:“孩子,娘知道你的心思,但你要知道,这宫里的一切都只属于一个人,你想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坐到那个位置上去,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那一刻,我看到了母亲会心的微笑,同时也体会到了身在帝王家的悲哀。
后来,朝中分为两派,分别以太子和江充为首。
有一天,我去找母后,却发现宫门紧闭,周围更无宫女陪侍。我抬手敲门,里面明明有因为惊慌而碰到椅凳的声音却无人应答。我躲在宫外,许久,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偷偷溜出来,径直上了内臣的车子奔向前宫。此人正是江充。但大汉有律,外臣不得私入后宫,江充怎么可能?
我愤然冲入寝宫,母后正在梳头,在铜镜中迎上了我的目光。她先是一惊,随后微微一笑:“弗儿,你怎么来了?”
“别再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真有此事?”我上前晃动母后的肩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母后甩开我的手臂,轻叹一声:“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江充是娘唯一可以用来铲除太子的筹码。”
“母后,”我上前一步,“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想想这么多年咱们母子俩被冷落被歧视所遭受的冷眼吧!更何况,事以至此,我们已无路可退。”娘逼视我:“你不想要织锦了吗?”
织锦?一想起她,我的心便如针扎般疼痛。像她那样的女孩,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是绝对誓死不从的,可是她却抛开一切,甘心接受了命运的摆布,原因只有一个——她爱我,她想活着见我,爱着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几年后,父皇离宫养病,江充趁机在宫中大搞巫蛊案,卫皇后因此受到株连,太子无路可走,遂杀死江充,给自戴上了谋反的帽子。父皇亲自指挥大军围剿,杀了太子全家,卫皇后自缢,太子出逃后行踪泄露也自缢身亡。再后来,我被正式册封为太子,父皇白日以后如愿以偿坐稳了龙椅。
但,时光已逝,青春不再,岁月的利刃已割破美人容颜。再次见到织锦的时候,我们都已相对无言。按祖先例律,织锦需给父皇陪葬,我当然不肯,暗中将她安排在别院。
黄袍加身,侍臣如云,后宫佳丽个个如花绽放,我充分享受到了做皇帝的滋味,但我的心里却一直空空的,只有和织锦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可以感觉到仅存的真实和安慰。我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上御花园的台阶,我们像以前那样坐在那里,我告诉她:“朕要保护你,一生一世."
她笑了,道:“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吗?”
我遥遥头:“你讲。朕在听。”
“你经常说我像易碎的瓷瓶,”她轻叹,“这句话即使我一生的写照。我不过只是受人摆弄的花瓶。你母亲利用我来约束你,再安排我侍寝,激发你的皇帝梦,然后她本来是要我自杀的,但我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我不想就这样离开,我怕我走后你一个人会孤单。”
“原来,”我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响,如同织锦弹奏的绝唱,"原来这一切都是母后的阴谋!”
我起身强压怒气,再回头,织锦已七窍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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