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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她叫左小青。我想起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家的破房子让我睹物思人,还因为我们是邻居,打小一块儿长大,用当下时髦而古典的话说,叫做青梅竹马。有诗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不骑竹马,我骑扫帚到左小青家,神秘兮
她叫左小青。
我想起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家的破房子让我睹物思人,还因为我们是邻居,打小一块儿长大,用当下时髦而古典的话说,叫做青梅竹马。
有诗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不骑竹马,我骑扫帚到左小青家,神秘兮兮的告诉她长大了我要娶她。为此,过家家的时候,我们就总在一起,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养孩子。
但她那时老欺负我,还说我瘦鸡仔似的身板儿就是用来被她欺负的。她吩咐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她叫我买醋,我就不敢打酱油。如果我不听她的吩咐,或是忤逆了她的意思,她就会没脸没皮的跑去和虎子一起过家家,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悍然给我戴一顶硕大的绿帽子。
但是,除了让我难堪,虎子是打心底看不上左小青的,这主要是因为左小青家庭的缘故。
左小青爸爸是个打渔匠,鳖会咬人的知识就是他告诉我的。他把从河里捕捉到的鳖放养在瓦缸里,警告我和左小青以及她弟弟不要去招惹它。但那时我们太小了,抗拒不了好奇心的诱惑,便曾他不在的时候一起趴在瓦缸上用手指去挑逗鳖。那鳖正在气头上,再被我们一挑逗,顿时怒火中烧,浮游上来一口咬着左小青弟弟手指不放,不管他怎么抡胳膊、甩手腕,又叫又跳,就是甩不掉。
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教训,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大人的经验都保持了某种程度的敬意,尽管我们有自己的人生,但在某些方面,大人的经验于我们来说仍具有积极的借鉴意义。自此以后,我尽可能的远离超出我经验范畴的东西。
作为一个世袭的打渔匠,左小青爸爸并没有太多的机会捕捉到鳖,随着河水被污染的越来越严重,他连捕捉到鱼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但是,迫使左小青爸爸放弃祖业的不是因为河里无鱼可打,而是因为他疯了。
大人们把左小青爸爸的疯归结为他撞了邪。据说疯前的那个晚上,左小青爸爸从上游到下游来来回回好几次都没有捕捉到一条鱼,直到午夜十二点,当他在心灰意冷中撒下最后一网,他才看到了打破一无所获的希望。那一网拖着很沉,这让左小青爸爸兴奋不已,他在心里盘算着,这一网鱼,足以让他在乡人面前吹嘘几个春夏,足以续写他职业生涯的辉煌。他小心翼翼的拖网,期待着奇迹的呈现。但是,当他把渔网拖上船,呈现在他眼前的奇迹,不是满盆满钵的鱼,而是一具死人的尸体。
这个故事使我和虎子开始意识到,故乡的河里,不仅出产供给大家生活的鱼虾,还出产致人疯狂的不祥物,它使我和虎子第一次对故乡的河心生恐惧,也使左小青爸爸的疯显得诡异而神秘。
但是,左小青爸爸因撞邪而疯的说法并不为所有人接受,私下里,关于左小青爸爸疯癫原因的另一个版本正背着我们小孩在大人中间流传,他们说左小青爸爸是被左小青妈妈气疯的。至于为什么生气,据虎子他哥得来的情报,说是因为左小青妈妈和左小青姑父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他们在野地里就干上了,虎子他哥鄙夷的说,还真不挑地儿。
也不害臊,虎子附和他哥说道。
左小青妈妈是外省人,在嫁给左小青爸爸之前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并育有一儿一女。左小青爸爸到左小青妈妈所在的省份打工,在一个风雨飘摇的下午,左小青爸爸因为避雨而与左小青妈妈相遇在工厂门卫室里,他用一百元假钞赢得了那时正在为左小青同母异父的姐姐筹集医药费而又不识字的左小青妈妈的好感。
我的乡邻们对再婚女人往往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偏见,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人后,总是都肆无忌惮的拿那些再婚女人开玩笑,用肮脏的词语形容她们。据我揣测,他们看不起再婚女人多半是因为他们觉得那样的女人不贞洁,就像虎子哥俩理直气壮的骂的那样,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但我一直觉得左小青妈妈是一个善良的人,这不是因为我要讨好她才这么说,而是因为在我众多的相邻中唯有她的热心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那个吃肉近似奢侈的年代,左邻右舍的锅里,都曾趟过左小青妈妈送来的鱼;哪家有红白喜事,也总能看见左小青妈妈忙前忙后近似喧宾夺主的身影。
因此我断不肯相信虎子他哥的话,我甚至觉得虎子他们是在故意诽谤左小青妈妈,因为虎子家和左小青家关系向来不好。但是,当左小青姑姑来到左小青家坐在左小青家的院坝里和左小青妈妈吵架,骂左小青妈妈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时,我又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坚持。
我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着,可我又不能直接去找大人们求证,这就更加剧了我的痛苦。为了使自己能够睡个安稳觉,我小心翼翼的去向左小青弟弟打听,希望他能终止我的失眠,但这倒霉催的孩子把我的问题告诉了他姐姐,于是,在一个黄昏时候,在我家屋后的柏树林里,左小青抡起她浑圆、雪白,如两段刚出水的嫩藕一般的胳膊狠狠的抽了我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散了我和左小青的姻缘,但责任在我,在左小青因为家庭变故而感到恐惧、怯懦、无助的时候,我未能及时给予她安慰和保护;我对她母亲的怀疑硬是把自己推向了她的对立面。从此以后,左小青放学后不再和我一起回家,她拉着她弟弟匆匆忙忙往家赶,把我的呼喊远远的扔在身后。
我想起我们要好时候的快乐,那时候我们在放学后并不急着回家,我们躺在学校后的矮坡上,数着万里碧空中的云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我们也曾在阳光炙热的午后偷跑到学校外的小河里捉蚌摸鱼,把河水浇泼在彼此身上;我们在马路上奔跑,银铃般的笑声惊动了隐藏在行道树里的飞鸟。而现在,不管是在矮坡上,还是在小河边、马路上都只有我一个人伶仃的身影。我默默的跟在左小青姐弟身后,感觉内心凄凉。
我不知道左小青会有怎样的心思,但我知道她的痛苦一定远甚于我。在我们分道扬镳的日子里,那个可怜又可恶的疯子把家里变成了战场,我曾亲眼见到左小青爸爸用饭碗砸他们,用扁担砍他们,用他所能拿到的一切殴打他们。
除了打人,左小青爸爸还喜欢装神弄鬼,这是他区别于一般疯子的地方,这让他比别的疯子显得更有个性。他从庙宇里偷回红布、经书、香烛,甚至菩萨,把自己家布置得像一座神庙;他把自己打扮成观音大士,把左小青姐弟打扮成金童玉女,逼迫左小青妈妈做祈福的香客,跪在地上向着他烧香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