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德行叫恬不知耻

朋友病了，我准备去医院看他，给他打手机，他说他在一家书店里选书，我们随即约好在书店里见面。
暮色苍茫。这是冬至后的第一天，风很大，天气很冷。西伯利亚呼啸而来的寒流，胁迫满大街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在街中一条偏巷的一个角落，我找到了朋友极为推崇并且多次向我推荐的这家书店。朋友正抱着一本厚厚实实的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寒喧之后，我也漫无目的转悠起来。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书店，规模很小，但是装修的很有特点，就象一个大书房。最为奇特的是这里的书，几乎都是新华书店、博文书店里找不到的书，什么《论法的精神》、《社会契约论》、《富国论》、《林肯传》、《中共五十年》、《我的回忆》、《多余的话》、《万历十五年》、《金瓶梅》以及外国人著写的领袖传记，还有大量关于青春、关于爱情、关于事业、关于修身养性、关于社交能力等等，不一而论。还有一个值得称奇的是，据说这家书店的书从不打折，即使卖不掉，也绝不打折，这在眼下世道简直就是一个另类。
门口的桌子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脑，靠着门口墙拐角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很有书生气质的40多岁的男人——店主，正抱着一本书随意地翻着。朋友过来对我说：“这位仁兄开这家书店已经10年了，10看来，他一直坚守着这块净土，真的很不容易啊”。
在这个人欲嚣张、物欲横流的时代，有这样一位世外高人，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我不由产生了一种敬意，就走过去问店主生意到底如何。他脸上带着笑，很矜持的样子，淡淡地说：“还行吧，和你们比差远了，我的书讲求品位，就是卖不掉也不打折”。我就随意地开玩笑似的说：“你又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我们的收入啊”？他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不是政府官员，就是搞理论研究的，否则谁会看什么《万历十五年》啊”。我笑了笑，说：“你还挺有研究的啊”。他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有一种傲然的神情。这使我又增加了几份敬意。
朋友买了一本罗斯·特里尔著的《毛泽东传》，我买了一本勒内·格鲁塞著的《成吉思汗》，我们都将这一举动作为一种微薄的支持，也是一种心境的表达。
付完款准备离开的时候，朋友开玩笑对店主说：“仁兄啊，你太有魅力了，前几天在公交车上，两个上高中的小姑娘在夸你，说你有品位，有男人味，为了你，她们可是准备放弃一切啊”。
店主淡淡地笑着，很平静地说：“这个很随便啊，生命中肯为我付出的女人太多了。就在今年秋天，一个刚考上西安一所重点大学的小姑娘，还说不要我离婚，只求能和我天天在一起卖书就足够了”。我猛然抬起头，很吃惊，象看外星人一样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一种漫不经心的眼神，一种毫无信仰在的状态，一种浑浑噩噩的境界，一种严密包裹自己的思想，但是又彻底暴露灵魂深处无法掩盖的无耻与肮脏的致命邪恶！难道，这就是一种书生气？这就是一种男人味？我没有与他打招呼，就走出了这家书店。
朋友对我说：“这老小子说的是实话啊，在我们这个城市里，他是第一次把征婚广告贴在自家店门上的人，现在也算是一个红旗不倒、彩旗飘飘的典型吧”。我没有啃声，继续走在寒风中，这时，路灯全亮了，身影很长很长。
我在想，我们所处的时代究竟是怎么了啊？为我肯付出的女人太多了，这话何曾熟悉？是啊，这话腐败的官员说过，暴发的富商说过，浑身奶油味的男歌星也说过，只是没有想到，一个卖书的靠着一点点可怜的知识包装出来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他凭什么呢？就凭多看了几本书而造就的一点点可怜书生气？就凭有那么一点点所谓男人味的面孔？就凭敢在那些天真无邪的少女面前无耻表白所谓爱情的卑劣？
我想，这其实是一种德性，一种小人物的可怜可悲的德性，一种自命不凡的流氓德性，一种伤天害理而又洋洋得意的德性，一种苍蝇过尿盆——别人以为他可怜，他却以为自己漂洋过海的德性！这种德性应当叫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回过头，轻声地对朋友说：“有一种德性叫恬不知耻，说得就是这样的无耻之徒”。朋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