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路，最美莫过雪后，但不常得，退而求雨中，今天终于又见了。
从和基出来，绕过钮家巷，都只急着望回赶。跨过寿安桥，经过明堂，照例抬头一看，才猛然发觉今天的难得。于是放慢脚步，摘下耳机，一路徜徉。夜雨簌簌地飘落下来，打湿了石板路面，平日里大致平整，此时尽数现出高低凸凹来。低处稍积了雨水，顺着石板缝晃荡，大略可以映出路灯，圆者可比满月，缺者也似半个。石板面上因手工的凿刻，也特别显出粗糙来，零星地打碎了昏黄的灯光，星星点点，伴我前行。如此一月带众星，虽不抬头也见了周天的景致。
我就这样走在雨中的平江路上，边走边看，有所察，无所思。夜色下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湿湿的，迎面飘来，滋润了双唇和双眼，何怪苏州姑娘如此水灵。难得有一丝泥土的气息，不细细品味绝难发觉，与夏天暴雨后的泥腥味不同，轻而淡，冷且清，感觉就像惊蛰过后的杨柳，远观常有，近触若无。这样的朦胧对人往往有莫大的吸引力，我也随了脚步，向她走去，不回头。
雾气的左侧是河，不知何名，大概应叫做平江河，似又累赘，而应叫做平江，且不想，只管走去。雨点打落在河面上，千星万点，好似波涛汹涌，纷纷泛出黄色的光，或昏或明，由着两旁的灯火。河西岸是居民小区，或是改作的客栈，墙面或新或旧，应了不同的年代。新者新白，旧者老白，一律留有漏窗，配以各式窗花，上盖青黑瓦，此刻已与夜色融了一体，只连着路灯大致刻出山墙翘角的轮廓。我曾早起散步，见了这墙由昏变亮的妙处，初时只似暗色麻布，少顷，日出于东山之上，顿时明亮起来，少待之后，东岸树影平映其上，望上接了青瓦，再连一望的蓝天，可谓妙绝。
河东岸就是平江路，一路都是颇为古雅的老旧建筑，本可细看。现多已盘作店面，做些游客的生意。挂上一些自称古雅的名牌，无非做一些世态的买卖，奶茶一类，冠以未来之类的噱头，或是竖起洋文的店名，卖起四处的纪念品，印度神油之流。所以平江路非清晨、深夜不可看。白日里总有配了大闪光灯的单反，操持着各路言语，一路闪将过去，自以安慰。或是装了大喇叭的吉他，吼一些喧嚣异常的调子，称是艺术。
现在是难得的好时光。平日里拥挤的小巷突然空旷起来，偶尔也有自行车匆匆摇铃过去，大略可以确信他家就在前方。剩下的是一片寂静，雨水击落在石板上，叮咚出空灵的脆响。有风吹过，雨水声也随之变了调子。斑驳古致的墙接了雨水，现出与平日不同的纹理。根处装了脚灯，清冷的雨水打下来，升起一股淡淡的青烟，约莫有一尺高。有些脚灯的玻璃面上积了水，随处摇晃，雨滴落入其中，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于是在墙面上侧映出延绵不绝的波影，颇有趣味。
我就这样走在平板路上，不留痕迹，到众安桥处转一处弯，入了另一处弄堂，不行数十步，侧身躲进一处小院，安然入梦。
2011年4月21日夜及次日晨，苏州小雅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