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临终的那一夜

12月3日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朋友的小孩要死了，就等我到场。我赶到后，紧紧抱着那小孩，可那小孩就是不落气。站在周围的人都说，这个小孩不会死了，也许能够活起来。尽管人们这样说，我还是将那小孩紧紧地抱在怀里。梦到这里，我一下醒了过来，一看时间，深夜零点过3分，于是，赶紧穿好衣服冲到堂屋。
堂屋里，二弟坐在躺椅上睡着了；靠墙边铺上的父亲扯着鼾声睡得着着的，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虽然这样，我的心还是跳过不停，显得极度不安。我叫醒熟睡中的二弟，要他回屋到床上去睡，由我来陪父亲。
深夜的寒风从门缝中钻进屋来，吹得人后背冷飕飕的，忍不住不停地打着冷颤。虽然父亲仍然在熟睡着，可我的心却明显地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这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搅得我的心里极不是滋味。这一夜，可以说是我回家后最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12月4日冬月初二）一大早，同村子的一个学佛的乡亲来探望父亲，并告诉了我一些在父亲临终前要做的事。那个乡亲对我说，父亲是一个学佛人，并且在西昌泸山皈了依受了戒，由于大家都是学佛人，所以他特别忙着赶来告诉我，要我一是为父亲开天门，二是扯一段白布或者青布从供的香火上的菩萨塑像前牵到父亲的头下压着，这样，父亲就能顺利往生了。听了这个乡亲的话后，我一下明白了父亲前些日子一直用手指着屋顶的原因。起初，我以为父亲是要我点亮香火上的油灯，可我点亮油灯后，父亲仍然用手指着屋顶，弄得我百思不解，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按照这个乡亲的意思，我为父亲开了天门，并搭了往生桥。做完这一切后，我坐在父亲的铺边陪父亲念佛。早饭后，父亲“不行了”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来看望父亲的人越来越多，连后山的彝族也赶了来，说方阿普（阿爹）是难得的好人，不来看一下是不行的。晚上，客厅里、院子里全是人。人们都说，像这样的热闹在这个村子从来没有过。我知道，这是父亲生前结的善缘，是人们的一片心意，但此时的父亲更需要的不是热闹，而是安静。如何才能让父亲在安静的念佛声中往生，而又不拂这些来看望父亲的人的好意呢？我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叫兄弟们找来几个火盆，烧上炭火，端在侧边的箱房和院坝里，要他们带乡亲们到那里去烤火。先来的人随着兄弟们去了，后面不断地有人来看望父亲，他们坐在客厅里陪着父亲，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我不知道他们闲聊的话语，哪一句会勾起父亲的凡心。无可奈何，我只好停下念佛，从父亲的铺上起身招呼他们到另外的房间去烤火休息，屋里只留下我和二弟。
深夜，大约凌晨两点过钟吧，我明显感觉到父亲呼吸困难，于是，我起身用棉签蘸水给父亲吃。看着父亲眼角的泪珠，我知道此时的父亲仍然舍不下我们。为了让父亲彻底斩断尘缘，我强忍住心中的悲伤，要父亲不要留恋这个世界的一切，要坚定念佛往生极乐世界的信心，睁眼闭眼，见到的只有阿弥陀佛，然后我将念佛机移至父亲耳朵边，狠下心肠躺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时间熬至12月5日冬月初三凌晨5点30分，在佛乐和悦耳舒心的念佛声中，父亲安详地往生极乐世界，走完了他79年的人生路。
看着父亲终于从病魔的折磨中超脱了出来的安详面容，我的心里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伴着丝丝哀愁升起，忍不住泪珠盈满了眼眶。我知道，这是不应该有的，也是父亲所不愿看到的，但我无法抑制。为了遏制这种情绪的蔓延，我坐在父亲的身边不停地大声为父亲念诵阿弥陀佛，以此来平复心中的哀伤情绪。
这时，二弟走过来掀开父亲的被子，似乎发现了什么，要我看父亲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从父亲掐着的手势，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要我们辰时以后才能动他，并且出殡的时辰也要选在辰时。按照父亲临终的遗愿，我叫二弟不要伸张，然后坐在父亲的身边大声为他念佛，等待辰时的到来。
也许是我的念佛声，也许是二弟进出门神情不安的样子惊动了彻夜守在这里的乡亲们，大家都忙着进到客厅里来，但看着我坐在父亲身边只一个劲地念佛，大家都不好多说什么。二弟告诉他们，父亲说了要辰时才能动。大家就这样在客厅里看着时钟静静地等待辰时的到来。
“辰时到了！”不知是那位乡亲大声地说道。既然辰时到了，那就为父亲梳洗吧！我的几个兄弟和乡亲们，大家七脚八手有条不紊地给父亲梳洗穿戴。
看着躺在凉床上面容安详如生前的父亲，大家都说像这样的情况太难得了。有人提议，能否照一张相片留作纪念。此提议正合我的想法。就在我掏出手机准备拍照的时候，知客司（总管。这是父亲生前就指定了操办他后事的人）说不妥，不能照。我只好作罢，只好将父亲临终时的形象牢牢地定格在心里。
这一夜，父亲临终的这一夜——2013年12月5日冬月初三，它是我与父亲阴阳两隔；它是我人生中最悲伤难忘，最无奈何的一夜；它让我体味了生离死别的滋味。
2013年12月5日冬月初三